整条巷子里,不管是远的还是近的,不管是忙着做事的还是凑在一块说话的,这时候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那么多双眼睛,在他和霍以骁身上来回转,转了两遍之后,不动了。
一个个的,仿若是被贴上了定身符。
李三揭的嘴角抽了抽。
他不蠢,他知道自己一鸣惊人了。
初来乍到,没有拜见上峰,也没有认识同僚,别人还不知道李三揭的名字,他已然让在场的人都记住了他的模样。
可到底为何惊人,李三揭闹不懂。
不就是叫了声“贤侄”吗?
莫非京里有京里的规矩,遇着了晚辈,不兴叫“贤侄”?
得叫“大侄子”?
再不兴,也不至于叫了就惹人侧目吧?
李三揭的脚下跟钉了钉子一样,冲霍以骁友善地笑了笑,不敢动了。
霍以骁慢悠悠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光定身还不算,脸上神色精彩万分,跟染坊似的,不是吓得掉了下巴,就是恨不能把眼睛闭起来,免得惹麻烦。
如此状况,霍以骁反倒是勾了勾唇,笑了起来。
好像有好几年没有碰着这样的场面了吧?
依稀记得,瑞雍四年,他刚被皇上点为朱桓的伴读、接到宫中时,遇上文武百官,其中与霍怀定关系还不错的,会唤声“贤侄”。
不久之后,随着流言四起,再也没有人这么叫了。
斟酌来纠结去,他成了“四公子”。
这个称呼最是安全,谁也不得罪。
现在,外来的李三揭成了丈二和尚,一声“贤侄”出口,把所有人都吓着了。
实在有些意思。
就是可怜了李大人,当了只出头鸟。
霍以骁想了想,这事儿得怪他,他在临安府时,李三揭就是一口一个“贤侄”。
他没有与李大人透过底,只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没成想,为人还挺精明的李三揭,抵京头一天就跟他遇上了。
霍以骁走到李三揭跟前,道:“李大人一路辛苦。”
“还好、还好。”李三揭嘴上说着,眼珠子往四周暗暗飘着,示意霍以骁替自己解惑。
霍以骁不想解这个惑。
除了当时被温宴气得戳她,霍以骁真不想提自己的“身份”。
血脉无法改变,也无法回避,但他不愿意说。
霍以骁抿唇,道:“李大人先进工部报到吧,晚些让温同知做东,替大人接风。”
李三揭听懂了。
这是让他问温子甫去。
他也没有兴趣站在巷子里被人当猴儿看,便赶紧应下,转身进了衙门。
霍以骁这才转身,往他的目的地走。
等他走远了,那些定身符才一张张被揭开,官员小吏们都活了过来,见鬼似的打听。
那个愣头青是何方神圣?!
哦,原来是新任的工部右侍郎李三揭。
先前是临安知府,此番调到京中,应当是乘了霍怀定去岁巡按江南的风。
他到底是怎么入了霍大人的眼的?
难道就凭他敢叫“四公子”为“贤侄”?
看他这顺口的样儿,可见之前就是这么叫的。
啧!
厉害了!
反正自家不敢。
比不了!
也不想跟愣头青比!
且看看,这个进京第一天就犯忌讳的李三揭,能在京中混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