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不敢再直视着那双眼睛了,不自然的撇开脸,摆手,笑得有些尴尬,“没有没有,没什么问题,就是小爷儿的这张面孔,让我想起一个人而已,真的是太像了,我刚进门时,几乎分辨不出来,没想到世间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吓到了,才多问几句,没想到惹小爷儿不快了,也是,我实在是问得太多了。”
若有人问起身世,便说你是刚从外头留洋回来的,这是自吴延卿下山回到天津以后,吴世泽交代过最多的一件事。
二叔吴亦最小的儿子,张球的弟弟张圆在天津上学堂上到十五岁时,便被二婶子托娘家的关系,搞到国外去念书去了,原本张球也是要一起去的。
可这小子愣是说自己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还跑去学洋人话,怕是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份儿,死活不肯去,一天到晚缠着吴世泽不放,最后吴世泽拗不过了,只能替他在吴亦跟前说话,这才作罢,让张圆一个人去了。
吴家向来不是那种得了些甜头就一直向外显摆的人家,所以即便旁人见着家中多了很多洋货,疑惑问起,也只不过是一语带过,就说是家里有个小子出外留洋,求学去了,常寄些东西回来,算是小礼物。
也从来没具体说是谁,旁人也不会多问那么多,即便现如今拿来套在吴延卿身上,时间,也对得恰到好处,并无不妥。
所以李士群问及身世时,吴延卿便下意识地将吴世泽交代过的,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出来,期间,对上吴茂颇为放心的眼神,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随机应变,做得还是不错的。
“不打劲儿,长官还真是把我想的太小气了,这么点问题,完全不至于的。”吴延卿礼尚往来的也朝李士群摆了摆手,唇角微扬,笑得一脸无所谓,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酒杯,又灌了一口下肚,感觉舌头已经辛辣得不像话了,起身,就想要开溜了,因为他真觉得自己再不走,等会儿一定会醉倒在这里的,那多难看啊!不过不知为何他对李士群末尾那句“没想到世间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特别的在意,总感觉自己必须得问清楚,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才起来,又坐下,“不过李长官说我很像一个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像谁?”
眼看着吴延卿转身,就要离开了,李士群面上淡定自若,可心里却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脑子里绞尽脑汁的想要用个什么理由才能把此人给留下来呢?没想到话没说出口,吴延卿倒是主动来问了,天知道李士群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啊!
“也许我说出来小爷儿会生气,可我还是不想瞒着小爷儿,万一哪天小爷儿再加上看见他,请务必向立即我通报一声,何时何地都可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说着李士群伸手探进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差不多有一个巴掌这么大的一张黑白照片,应该是刚入伍时拍摄的,身后是黄埔军校的校门,身上穿着军装,挺胸抬头,身姿挺拔,面上是一本正经的一名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他将照片放在吴延卿面前的桌面上,抬起一根食指,指尖在照片的人脸上用力点了点,“他叫莫倾征,草字莫,倾城的倾,远征的征,请务必记住他,他是在逃的重犯!”
这下连吴茂都惊到了,还没等吴延卿看仔细,走到他身后,伸手,越过他的头顶,便是将桌上的照片拿到手上,先是左看右看了一番,然后举到吴延卿侧脸,不断对比,发现自家失散流落在外多年的小侄儿跟这位被李士群称之为在逃重犯,不管是从五官,还是神态,俩人都极其相似,除了那双眼睛里折射出的光明显截然不同以外。
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吴茂想起吴世泽在找到吴延卿之后给自己报信时说的话,他说延卿以前的身份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为保险起见,大家日后恐怕都得对他慎重,不过好歹也是出来闯荡这么多年的老人家了,自然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这个时候最不应该表现出来的,所以即便心里早已排山倒海,波涛汹涌,面上依旧极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淡然。
将照片放回原处,吴茂心想与其躲躲闪闪,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总猜来猜去的,就是李士群不累他都累了,“还真别说,是长得挺像的,不过李长官该不会把我这小侄儿当成是逃犯,准备带回去审问吧?”
“自然是不会这么仓促决定的,而且吴家什么身份,怎会去藏匿逃犯呢!大少爷还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李士群表面上虽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心里却点头如捣蒜,他怎么可能不想,要是吴延卿真的在说谎,他回去一试便知,特工总部审讯室可非浪得虚名,他有一百一千一万种严刑逼供的方法逼他把事实的真相全吐出来。
可他也很清楚要是到头来还是抓错了人,那么不仅上头组织上不会放过他,吴家几代从商,又人脉广泛,黑白两道通吃,洋行租界也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可立足,商船码头更是几乎整个天津的水路都归他们管了,比起陆家古董行,还有洋公司,不知道有门路多得多少,运军火,物资,都得和他们合作,否则说扣在码头就给你扣在码头,你尽管拿枪着着他脑袋,反正你拿起枪的那一刻,身后脑袋上也会顶上一枪的,大不了一起死,行事起来可是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