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
众人群情鼎沸,义愤填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食品厂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辣椒油方子!”
“供销社真的不要我们的货了?”
“如果供销社不要, 省城百货商场也不要, 那我们的辣椒油怎么办!我家里还做了好几斤的豆豉呢!”
“你那才是做的豆豉,还没做成辣椒油!我还留了十几瓶辣椒油呢!这要是卖不出去, 全砸手里, 光成本就花了我九块钱!”
……
除了第一回 的订单,其他单子都是周明友找回来的,并且是他负责与各方的接洽,也是他带回了食品厂生产出辣椒油的消息。
因此所有人找到他, 你一句我一句。周明友被围在人群中,竟是连回话的间隙都没有。十一月的天气已经透凉, 可他却急得满头大汗,浑身湿透。
还是周明苏将他解救出来, 拿着面锣鼓猛敲, 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用喇叭大喊:“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我知道大家现在有很多问题。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我们都会告诉大家!”
“食品厂得到方子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早有预谋, 之前一直没有透出任何风声来。就是不想我们知道后去找麻烦,影响他们生产。如今他们的辣椒油已经批量出厂, 更是把跟我们的合作方都抢了过去。
今天是明友去县供销社谈下批订单的事, 才发现他们已经和食品厂进了货。管事的干部直说是和食品厂签的长期合同,往后我们这边的辣椒油就不收了。
如果只是这一家供销社终止跟我们的合作,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但既然我们县城的供销社能弃了我们, 转而从食品厂进货, 其他供销社也能。明友想到这点, 特意花了一块钱打电话联系了其他几个供销社,得到的答案果然如此。
并且,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食品厂的动作很大,与之合作的不仅仅是供销社,还有好几个工厂。照这个情形,咱们县以及周边是没有我们的销路了。本来想着还有省城,但与省城百货商场联系,食品厂也已经搭上了线。”
底下一片哗然,若是这样,他们的副业岂不是完了?那他们手里的辣椒油怎么办?
周明苏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因为最近辣椒油的副业办得好,订单接连不断。许多乡亲多买了不少原料,制作上回订单的时候,额外多做了些,本来是想着下回订单可以用。如今订单没了,这笔货等于砸在手里。”
别看这家七八瓶,那家十几瓶,数目都不多,按成本算也不过几块钱,最多的人家大概十五六块。然而乡下人家进项少。这些钱对于城里工人来说,也就半个月工资。可对于乡下人来说,已是他们两三个月的工分。
“我们会想办法找其他路子把这些辣椒油卖出去。但请大家在此之前,不要再制作了。另外目前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食品厂为什么会有我们的辣椒油方子!”
众人激愤难当。
“对!食品厂怎么拿到的方子!方子只有我们上水村的人知道。也就是说,是从我们村自己人手里传出去的!”
“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偷的?”
“偷?怎么偷?就是怕被人知道,我们做辣椒油都是捂着防着。自家亲戚都偷不着。食品厂从哪里偷?”
“我看怕不是有人故意告诉食品厂的吧!”
“我之前听说是食品厂花钱买的!”
这话一出,大伙儿更激动了。
周明苏将喇叭给周明友,周明友点头表示:“没错。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我去了趟食品厂,如果他们是偷的,我们可以找公社社长,找书记,甚至找县长。但他们拿出来一分合同,上头明确写着,他们是花五百块钱买来的!”
“五百块!”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村里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没存到过这么多钱!要是不小心被偷了方子,大家即便气愤,也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如今得知是被人故意卖了,还卖了五百块,这五百块没有自己的份不说,还让自己损失了往后辣椒油的收益!这能忍?
“是谁!明友,你说出来,这个人是谁!”
周明友摇头,“我不知道!食品厂的人给我看的合同有两张纸,签名的那张在后一页,没让我瞧见。他们只是告诉我。他们的方子没偷没抢,是花钱买来的。就算我们去闹也不管用。劝我们就此作罢。”
作罢?
这些日子,每家每户靠着辣椒油,都能有几十块进账。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年关,村里人还等着再赚一笔过个好年;等着生意拓展比拟城里工人工资;等着凭此获得先进生产大队的殊荣!
作罢?这么大的损失,如何作罢!
“查!总归一定是咱们村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要查出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查出来!扒了他的皮!”
“查出来!扒了他的皮!”
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刘金水出面再度让大家安静。
“我和周大队长商量过了。这事确实不能就这么作罢!食品厂是国营企业,背后靠着政府国家,又有方子的购买合同在手,我们没办法。但这卖方子的人,不能轻易放过。这是损害集体利益,是个人主义!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样,我们分两路。明友和建设尽量去城里,不论找食品厂,还是供销社,尽量打听一下卖方子的人的信息。其他人如果有门路,也可以去试探试探。剩下的人跟我和大队长一起,挨家挨户去盘问。
虽然这人能干得出卖方子的事,肯定不会承认。但如果能问出点蛛丝马迹来也是好的。当然卖方子的只是一家,村里这么多户,我知道你们大多都是无辜的。我在这里表示,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并不是怀疑所有人。请大家配合!”
刘大花自然要力挺自家男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就是问两句吗!只要能抓到这个贼,有什么不能问的!”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说:“谁要害怕被问,谁就是卖方子的贼!”
这下,谁也不敢反对了。
向桂莲身形微微摇晃。以往她时常有和村里人生嫌隙的时候,不论对骂还是对打,都没怕过。但此时,听到这一声声讨伐之语,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是要喝了她的血;看到这一张张怨愤之脸,那目光中透出的恨意仿佛能将她杀死。
向桂莲有些慌了。好在周爱军扶着她,没让她摔倒。众人也都沉浸在激愤之中,没人发现她的端倪。
从打谷场回来,向桂莲就将周爱军拉到一边,紧张兮兮地关上门,说:“爱军,你之前不是说,食品厂就算得了方子,咱们也可以照样做吗?现在食品厂把我们的单子全抢走。我们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