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然是可以做的。但卖不卖得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妈!我也没想到食品厂这么厉害啊!”
没想到吗?周爱军心里冷嗤,自然是想到过的。但他不在乎。别人心疼这项副业,心疼损失的钱,他才不心疼呢!
要说从长远来看,一次五百块是挺多,但那是一刀切,一辈子就这一笔。自然不如上水村自己守着方子来得细水长流。只要有订单,就能一直做下去。过个一两年,自是能把五百块赚到手。过个三五年,就能再赚一个五百。岂不更美?
然而周爱军不愿意。因为算起来似乎是将这门副业发展起来更有利。但这些钱算的是每家每户,而不是个人。
就他们家而言,十来口,分摊到每个人头上,才多少?更何况他妈分东西,从来不讲究公平。
之前他拿着方佳佳当借口,要了好几次钱,虽然要到了,但他妈也已经很不耐烦,后来两次越发舍不得给了。那时他便知道,这种招数不能再用下去了。
毕竟现在家里的情况不同。以前有三哥上交的工资,他妈手里不缺钱。他又还在读书,什么钢笔啊练习册啊补习啊等,多得是拿钱的借口。她妈一心想要他出人头地,做城里人,压过三哥,自然给得爽快。
如今三哥分家,他得了工作,手头有钱,还已经是半个城里人了。对比之下,周光宗和周耀祖什么都没有,更加之大哥家恐要添丁进口,他妈自是会更想顾着这几个孙子。这些钱说不定全是给他们准备的,自己能得的实在不多。
对于他妈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他才想了这么个招。与其这些钱最后便宜了几个侄子,不如自己先揣进兜。
向桂莲有些担心:“这损失的钱先不说,要是让村里人知道是我们把方子卖了,那还了得!你刚才也看见了,他们一个个跟活阎王似的!都说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这要是……”
“妈!”周爱军打断她,“你镇定点,不要乱。别忘了,我们卖这方子是正经签过合同的,上头还写明了,食品厂得保密,不能告诉别人卖给他们方子的是谁。这事,食品厂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晓得?”
“对对!还是我们家爱军聪明。知道跟人签合同,要求人家保密。”
周爱军轻笑。签合同是食品厂的人提出来的,他们更怕因为方子惹出麻烦。偷来的方子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是买来的,就有了祸水东引的出口。上水村若是上门讨说法,只管一句话打发:有本事你们找卖方子的去啊!
他正是因为看出食品厂的心思,才强烈要求加一项条款——保密。
“妈!待会儿要是村里人来问,你就当自己没卖过这个方子。可千万别说漏了嘴。更别像现在这样,慌里慌张的,让人看出端倪来。”
“你说得对。什么就当我没卖过方子,我就是没卖过方子!哼!”向桂莲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理直气壮,瞅眼问周爱军,“你看,我这态度咋样?行不?”
周爱军竖起大拇指,“行!”
他眼珠一转,“妈,那我去收拾东西了。今天还得赶回厂里呢。你可记得别露怯!”
向桂莲怔住,“现在走?你不是还有两天假吗?”
“我们厂结婚就给三天假。我怕忙不过来,特意又请了两天。这不是眼看着都忙完了没事了吗?这请的假,是要扣工钱的。一天工钱八毛呢!你舍得?”
自然舍不得。
向桂莲挥手,“那你快去!”
“佳佳那边……”
“行了!”向桂莲瞪他一眼,“我知道呢!她现在身子金贵,咱们还得靠她爸给你二哥安排工作,我保管把她伺候好了。我已经跟你二哥说过了。要是你二嫂敢耍心眼,让你二哥去收拾她!”
周爱军放了心,回房整理好东西,便准备往县城去。
方佳佳是新嫁过来的,对周家的一切都还很陌生,尤其之前又出了差点烧了厨房的事。周爱军在家,自是啥事都有靠。周爱军不在,她该怎么办?
方佳佳有些慌,不想让周爱军走,却也知道周爱军不可能不上班日日守着她。在周爱军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劝哄下,最终放他离去。
走出上水村,周爱军松了口气。
虽说是跟食品厂说好了保密,但谁敢保证就能万无一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有这么一条规矩在,食品厂背景大,就是泄露出去,他能怎样?
更别说,就他妈今天这慌张的姿态,他真没信心他妈能不被套话。
今日村里人的神情他是看在眼里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之前小瞧了这件事爆发后大家的反应。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不能回转。即便有办法回到当初,他也还会这么做。
大家气愤又如何?他出去避一避就好。家里自有老娘和兄弟们担着呢!只要把村里人前头这几天的怒火扛过去,也就没事了。周家在上水村有根基,还有大伯这个大队长,难道真能打杀了他们不成?
不存在的!
让周爱军没有想到的是,卖方子的事终究还是被大家知道了没错。但不是食品厂透露的,也不是他妈向桂莲透露的。
村里人没再城里打听出什么来,也没再村里问出什么来,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这场风波已然消退,村里人也都无可奈何,只得作罢了的情况下,事情败在周爱红的一张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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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林子。
林青云坐在岩石上看着眼前的溪流发呆,周爱红小跑过来,看到他,脸上满是喜悦,从怀里掏出刚煮好的鸡蛋递过去,“林同志,这个给你。”
林青云没有抬头,也没有接鸡蛋,只一味看着流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周爱红走近,在与他相隔只有半臂的另一个大岩石上坐了,歪头看他,“林同志,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青云摇摇头,如此说着,脸上的神色却写满了“我有事”。
周爱红皱眉:“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后天,公社小学的教师招工考试结果就出来了。”
这几年风调雨顺,地里粮食产出不错,大多村里又栽了些橘子树茶树,收成也还过得去。日子是越过越好,家家户户都稍微有点了余钱,加之上头大力开展扫盲班,许多人认识到读书的好处,便着手送自家子孙上学。
他们公社之前只有两所小学,下头却有十几个生产大队,显然不够。今年上半年公社通过投票决定再建一所。一个月前刚刚建好,五天前举行了教师的应聘招考。
林青云就去参加了这次招考。
听他这么说,周爱红眼中的光亮微暗,神色落寞,“等结果出来,你成了小学老师,就要去学校了。我们就不能见面了。”
“说什么呢!就算我考上了,也只是去教书。粮食关系还在上水村,最多忙的时候住教师宿舍,不忙的时候都是要回上水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