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唐娜没有问猫妖,但她依然很高兴地回答了唐娜的问题,她说:“是男、男主人拜、拜!”
唐娜看着神像沉默无言,片刻后,她听到虞泽平静的声音:“男主人是谁?”
“男、男主人就是男、男主人呀。”猫妖一脸懵懂的表情:“男、男主人身、身体不好,主、主人说他生病了……主、主人很伤心,主人经常流眼泪……眼、眼泪是涩的……橘子不喜欢主人流、流眼泪……”
“你的主人和男主人一起离开的吗?”虞泽问。
“主、主人把男主人包、包在花朵里,说是要带、带他回家!”猫妖说:“男、男主人睡着了!橘、橘子想帮忙,但是主、主人让我走,不让我跟、跟着去……橘子只、只能留在这里,等着主、主人回来……”
“……她哭了吗?”虞泽低声问。
唐娜看着他,从那张平静的脸上,她难以感觉到他的真实心情,但她莫名就是很难过。
不由自主地,她走了过去牵起他的手,虞泽朝她看来,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男主、主人醒着的时候,没有哭……男主人睡、睡着以后,她哭、哭了……”
虞泽沉默地看着神龛,久久没有言语。
猫妖好奇地问:“你们不、不拜吗?主、主人和男主人每天都要拜……”
虞泽弯下膝盖的瞬间,唐娜用魔法吹走了草垫上的积灰。
虞泽在垫子上跪了下来,无声地看着蓄着长胡须的神像,在那短短几秒的沉默无言里,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半晌后,他勾下头颅,望着地面凝结的灰尘,数秒后,他直起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结束了这个不标准的跪拜。
“走,没有看的了。”他对唐娜说。
“你们要走了吗?”猫妖露出悲伤的表情。
她把两人送到门口,念念不舍地问:“你们还会再来吗?”
虞泽问:“你还打算在这里等吗?”
猫妖不明所以地笑了:“主、主人还没回来……橘子当然要一、一直等了……”
“如果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呢?”虞泽又问。
橘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么知、知道主人不会回、回来了?不管要等多、多少年,主人一、一定会回来的……”
虞泽没有再劝,转身和唐娜走出了别墅,唐娜回头看了一眼,猫妖趴在门边,看见她回头,脸上的不舍和难过马上转为高兴的笑颜,用力向她挥手,一条橘色的尾巴像狗尾巴一样,欢快地摇来摇去。
猫有亲人的,也有不亲人的,显而易见,橘子是喜欢和人亲昵的那一种。
她失去了主人,独自在这栋空荡荡的房子里等了二十七年,期间不仅要应对人的侵占,还要面对野猫的欺负,庭院里的玉兰树生机勃勃,她却瘦得只有皮包骨头。
二十七年的孤独等待,让她忘记了如何说话,她每说一句话的时候,磕磕巴巴,但却满脸快乐。
唐娜的手指在腿边动了动,片刻后,她抬起手,对着猫妖少女小范围地挥了挥,然后脸颊发烫地飞快转过头来,假装无事发生。
她的手钻入虞泽手里,默默和他十指交叉。
从前的她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她被家族抛弃,在应该穿着漂亮裙子捉蝴蝶的年纪,被亲人送上火刑架审判,好不容易得救,救她的人是臭名昭著的血腥魔女,她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跌到另一个地狱。
她以为世界不会好了,自己的未来也不会再明亮了。
可是自从和虞泽相识后,她渐渐见识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在背叛和丑恶之外的另一面,闪着璀璨的光芒,美好又温暖。
而且不止她一个人怀抱着悲伤,在她哭泣的时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在哭泣,在她痛苦的时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在痛苦,看着光鲜亮丽的人,他们也会有自己无法言喻的悲伤。
她曾经失去一切,但命运给了她更好的东西来补偿。
图灵公爵家的小女儿,帝国继承人的未婚妻,和这些徒有虚名的名头比起来,手中牵着的大手比它们珍贵百倍,温暖百倍。
虞泽不仅教会她什么是爱,还教会她如何去理解他人。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黯淡的月光照亮着下坡路,两边的联排别墅灯光交错,不知从何处传来幽远的钢琴声。
虞泽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抬头看着广阔的苍穹,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星空清澈如洗,明亮的光点漫天散落,虞泽觉得又疲惫又轻松,就像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地上一样。
他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
身边的少女握着他的手,轻轻甩着。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你没有想问的吗?”他笑道。
她顿了顿,问:“你难过吗?”
“……我不知道。”
虞泽踩着路灯的阴影前进,他垂着眸,面色平静地望着地面。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的母亲不爱父亲,我的弟弟又爱又恨自己,我的父亲则对我和虞霈避之不及,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们。”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始终是孤独的。
后来他习惯了孤独,将孤独当做理所应当,在繁华的人世中独来独往。
他并非不懂察言观色所以变得孤独。
正是因为他的神经如同扎入地面的大树树根一样密密麻麻,敏感地察觉到了周边的痛苦和无奈,所以才想要从人群中主动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