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凌清宵自己来说,他并不是很在意年龄差距,仙族年龄都大,结成道侣时男比女大、女比男大,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他和叶梓楠年纪差距也有十万,可是两人说话时,都不把年龄当回事,就如同龄人一般相处。
他不在意,但是放在洛晗身上,凌清宵就不敢赌了。或许等洛晗再在修仙界待几百年,习惯了仙族夫妻动辄几万岁甚至几千万岁的年龄差距,她就不会介意年龄。现在洛晗年龄基数小,所以一千岁的年龄差看起来非常吓人,等再过几万年,两人都成了以万计数的人,一千岁就不再是差距了。
凌清宵是一个很耐心的人,现在她不接受,那他可以等。无论千年万年,他都可以等着她,一直等到洛晗可以接受年龄差的那一天。虽然他以一千高龄对一个十九岁的幼崽产生妄念是桩非常令人鄙夷的事情,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实质性的阻碍。
他真正害怕的,是洛晗不会接受他的感情。
凌清宵甚至不奢望洛晗会回以同样感情,她只要愿意接受,就已足矣。
这就是凌清宵的梦魇,他隐藏最深的恐惧。其他所有事情,修炼、剑法、四艺、读书……他都可以努力,唯独他不知道他能做什么,才会被人喜欢。
凌清宵自视己身,尽量公正地给出评价——性格无趣,不会说话,生活死板,毫无情趣,可能还要加一条年纪大。而洛晗呢,却年轻活泼,聪颖勇敢,身份上是六界最小的神灵,性情上是天然的发光体,无论是谷行星君、首领这种长辈,还是邹季白、五郎这种同辈,都喜欢接近她。
转瞬的功夫,凌清宵从恍然大悟,到惭愧,再到患得患失,曲曲折折,起起落落,十分丰富。洛晗可不知道面前的人表情平静,内心戏已经起伏了这么多,她发自真心地劝凌清宵:“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不好。你不会乘人之危,但是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以后不许轻易把命门暴露给别人。”
洛晗说完后,发现凌清宵没什么反应。洛晗奇怪,伸起手,试探地在凌清宵眼前晃了晃。
凌清宵眼神聚焦,下意识地握住洛晗手腕。因为这段时间同住,他们俩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但这次凌清宵不知道怎么了,才刚刚握住洛晗的手腕,突然如烫手一般,迅速松开。
洛晗没在意这些,凌清宵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她早就见怪不怪,她反而奇怪凌清宵频频走神。她发呆是常有的事,但是对凌清宵来说,这种浪费时间、拉低效率的事,是绝无可能发生的。洛晗好奇,问:“你刚才在想什么?你最近总是走神,到底为什么呀?”
凌清宵对着洛晗清澈的、信任的眼神,实在难以启齿。他对自己又生出一阵唾弃,他竟然对幼崽生出这种想法,令人不齿。
凌清宵怀着惭愧,以及某种隐秘的心思,试探地说:“我在想我们约定的事。其实以工抵债是很不周全的,菩提精华是无价之宝,价值无可衡量,而我的条件中却以时间为尺度,除了年限,其余任何限定都没有。这并不严谨,何况,未必非要一千年。”
洛晗听到这里心里警钟长鸣,她就说她当初拐骗凌清宵太容易了,作为全书智商天花板,差点把男女主搞团灭的大反派凌清宵怎么可能被她一两句话就诓住。果然他发现这个合约是不公平的,现在要缩短年限了。
洛晗心里很愁,她仗着绝灵深渊时凌清宵重伤,强买强卖签订了保镖协议。但是这个约定只存在于口头,如果凌清宵想毁约,洛晗真的毫无办法。
洛晗只能虎着脸,一脸郑重地说道:“不行。落子无悔,话说出来就要遵守。说好了一千年就是一千年,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
洛晗以为凌清宵嫌弃带着她麻烦,想要反悔,还专门重申道:“放心,我们当时已经说好了,在公言公,不牵扯私人感情,这只是纯洁的合作关系。等时间一到我们就和平解约,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扰,不伤双方和气。”
凌清宵本来都要说出来未必非要一千年,其实可以不加年限,但是听到洛晗的话,他口中的话一顿,硬生生咽了回去。
凌清宵沉默片刻,说:“当时我们约定的时候,谁都没发心魔誓吧?没有心魔誓就没有实质约束,万一我不守约呢?”
“你不会这样做的。”洛晗矢口道。其实她也担心凌清宵会毁约,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洛晗只能装作十分信任凌清宵人品的样子,持续不断地给凌清宵戴高帽。说不定这样,凌清宵不好意思说不,这个儿戏般的约定就能继续稀里糊涂地维持下去。
洛晗斩钉截铁,说:“别人或许会如此,但是你不会。你是我见过最言而有信、恪守君子之德的人,别的协议或许需要束缚,但是和你不需要。我信得过你。”
凌清宵这回彻底默然了。洛晗说的那样坚定,目光中对他那样信任……凌清宵此刻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罢了。”他长叹了一声,竟然打算用回避来拖延问题,这明明是他最看不上的处理方式,“日子还多,现在不急着定下,以后慢慢计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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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提起一千年约定的话题后,连着好几天,洛晗和凌清宵之间的氛围都十分诡异。他们两人依然客客气气,相互为对方着想,相处不能说不愉快,但是暗地里,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中间,两人无法像之前那样推心置腹,有什么说什么。
转眼十多天过去,洛晗在山村的日子十分平静,每天早上出门散步,晚上天一黑就睡觉,天气好时会去山里采采药,或者去地里拔拔草,总之过着非常安逸的养老生活。凌清宵的伤每天都在明显好转,等到了第十天时,他外伤已经全部痊愈,首领把脉后,说治疗外伤的药可以停了,接下来再喝药稳固几天内伤,就可以停药了。
是药三分毒,除非必要,否则药还是少喝。
今日晚上,洛晗照例端来药,等凌清宵喝药后,她再次帮凌清宵疏导灵力。其实现在凌清宵体内灵力流传通畅,已经不再需要洛晗了。但是凌清宵没有喊停,这对洛晗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凌清宵没有主动拒绝,洛晗怎么会吝啬帮这区区小忙。
疏导灵力需要专注,洛晗摒弃杂念后,如往常一般伸手覆在凌清宵手掌上,感受凌清宵体内的灵气流动。一室寂静,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外面的风不小,过了一会,果然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迅猛,雨滴打在窗檐上发出激烈的噼啪声,屋里有一扇窗户没关紧,被暴风雨吹击,猛地撞到墙上。
洛晗和凌清宵都睁开眼睛,在寂静的夜里,窗户撞在墙上的声音出奇得刺耳,洛晗慢慢收了力,说:“我去关窗。”
她正打算松开手时,夜空中忽然炸响一道惊雷。中古植物动物都比后世的大,连自然现象也比天启纪激烈,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那一瞬间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
在雷声中,凌清宵忽然捕捉到某些不寻常的动静。他表情骤变,来不及细想,猛地把两人相合的手掌换为十指相扣,拉住洛晗。洛晗没料到他突然使力,起身不及,重心不稳,一下子朝后栽去。
凌清宵赶紧伸手护住她,洛晗跌倒在床上,后脑刚好被凌清宵的手护住,并没有摔疼。此刻光线昏暗,桌子上唯一一盏小灯早在窗户被摔开的时候就被吹灭了,屋内没有光源,床外还挂着帷幔,床帐里面越发昏沉黑暗。
洛晗猝不及防摔倒在床上,凌清宵的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还和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么近的距离,洛晗都不需要调整视线,一睁眼就能看到凌清宵放大的脸。
夜色中看人似乎尤其感性,好看的部分会越发好看。尤其是骨相好的人,皮相上的细节被模糊,骨相的优劣一览无余。凌清宵的骨相就极好,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型流畅,线条非常漂亮。而他的眼睛濯濯如玉,在黑暗中如画龙点睛般,给整个人都点上了光芒。
洛晗躺在被褥上,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忽然压倒在床上,还靠近到这种程度,她会想歪并不是因为她脑子黄吧?
洛晗试图说话,被凌清宵示意安静。洛晗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像个木偶一样躺在床上。
她正在纠结这是怎么回事,耳朵终于慢慢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外面在下暴雨,他们又开着窗户,院子外的声音很容易被掩盖住,但是现在雷声停歇,那些动静也变得明显了。
洛晗心情大起大落,乍紧乍松,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想法。原来还是她太黄了,凌清宵并不是那种意思,他是听到外面有声音才会如此。
凌清宵现在倒没有在意这些,他一心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凌清宵在院外布置了天然阵法,此刻虽然已经有阵法,但是阵道体系还没有发展完全,尚处在探索阶段。中古的阵法更多的还是用于祭祀、祈祷、战争,应用于日常生活的还没有出现。
但是防护阵法不能没有,凌清宵用石头、树枝、草木等设阵,在院外摆了一个天然阵法。这个阵法完全取用自然之物,不会引起外人注意,就算被人发现,他也可以推脱为巧合。
平时这个阵法没有存在感,可是一旦有人接近院子,凌清宵会第一时间察觉。
凌清宵眼神锐利,仔细捕捉着外面的细小反应。来人一共有两个,他们似乎练过某种秘法,气息被藏匿得非常好,如果不是有心寻找,实在很难察觉。而且今日的暴雨也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凌清宵对外面的情况有数了,他收回注意力时,才留意到他和洛晗现在的状况。凌清宵尴尬,先前在大明城时他还没察觉心意,迫于形势欺近洛晗身边,他当时就自我检讨过,现在结果,又是如此。
要不是凌清宵知道不是,他自己都觉得这是蓄谋已久,居心不良。
他心里尴尬,但是还要装作平静淡然的样子,悄悄松开。凌清宵的右手垫在洛晗脑后,他怕摔到洛晗,就松开另一只手,在洛晗眼前比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