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经无数弯绕拐折,看尽佳景绝色如绘,霞光淡,闲云舒,双燕飞还,忘绝春慵。
月桓携司徒临一路研棋法、论诗歌,话昔事、笑风月,彼此虽非无语,却也是一星半点皆未曾谈及关乎二人从来讳而不发的真实身份,抑或二十回寒暑之前他俩父辈一夜美禄芳醑后,于冰轮之下触景兴情而起的荒言笑语。
直抵明涟轩之前,月桓尚想自个儿已做足一切臆想,大抵该是已将这纷扰皆梳理成了一线,岂料入室而后,见得司徒临犹是素来那般冷肆清越,再是那三转春秋间于诸多时候教他备感陌生的女子,如早繁华阅歷,散尽浮云落尽花;江湖路过,也惟她漫然一笑。
及至那时月桓便知晓,方才行徒间他之所推所测到底是有所遗漏,总有些事儿他永远也说不准、猜不着,而虎项金玲、系者得解,他之所惑,怕也仅有那总让他不愿错放目光的女子得还诸一二了。
往事水迢迢,细数悠悠,多少心情难託。
人生能几,总不如休惹,恨叶情条。
明涟轩内,格局分明,窗明几净,内室之于外室仅以一万字锦隔扇乌木门作以区分,也仅其尚算华贵雍容,如若这一路上所见之诸多屋宇。以此之外,整一明涟轩清幽愔愔,地处偏处,不着人声,惟见芍药重瓣,靺鞨红殷,鬱草葳蕤,郁郁葱葱。
这朴室素壁,闐静如斯,截然不似用以迎宾待客之处,是以甫司徒临入内之时方环顾四周,清丽容顏亦先是生惑,尔后随即才听她笑声如铃,戏语道:「月桓,我才道你这月府委实过于华奢了些,你便领我来这……你们这迎客之处,当真是不凡呵。」
月桓闻言,仅是不语反笑,并未答她,倒提了步行至一旁沏起茉莉清茗,墨眸随而再示意她大可随意转转,无须那般拘谨。
他并没打算让她知晓,此处实而除了他爹亲、兄长月靳及其习武之师鹤方师父外,便是殷采嫣他都少些让她进来,更何以用作接宾待客之所。
然玄袍英姿,不见朝色天日,是见如月方中。
眼前女子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这方月桓削薄脣线微勾,笑意融融轻落,那方司徒临却并未如他所允诺地逡巡张望,惟是行至于乌木门前佇足片刻,尔后似见着甚么,俄而间流玉清光于那如洗碧瞳间一闪即逝,如收入了万丈玄宇,她然后淡笑回身,却是落坐不语。
月桓并未察觉她此些行举,只晓得在他朝她递去热茗之际,女子驀地扬起的笑靨于他已是久违,他正感不解,便听她道:「月桓,从前棋局之上,论走子落兵我便从未赢过你……想来今日之事,你心底当早如明镜了才是。」
「这真抬举我了,阿临。」闻言,男子清俊容顏先是微顿,随而淡然一哂,并未与她目光相交,他侧身遥望外头景緻,如有所想,「……其实你若不是成天惦念着那海饕坊的九味十色,依你心性、依你颖慧,真想赢我,也不过早晚之事。」
司徒临啜茶动作微顿,末了皆化作如水笑意,「……也便你这般想。」
话语未完,见着月桓眉眼修冷,曜眸明邃,她目光一侧,忽地便道:「是了,你方才将那些个人悉数遣下去是无妨,可那女子……见她那般面色,你倒狠得下心肠不让她跟来。」
「……我还以为你早早便见过嫣儿了。」月桓赫然昂首,扬袖且笑,霎时间彼此互换的风色天光,是心照不宣,是灵犀定见。
那些该言的不该道的,此时似乎再无须忌讳任何。
故人知己遇,行歌二三句,世事瓦全玉碎,千山万水,总有人倾心相对,高歌相候。
闻言,司徒临不禁含笑望他,松懒眉眼朝他一瞥,即刻又是话语悠然,不见喜怒,「既是如此,月桓,来者是客,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