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辇的一伙人嘿嘿几声,抬着空辇,鬼撵似得走了。
差头打量方富商几人一眼,换上笑模样:“几位郎君放心,我们栖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欺人的事那是半点没有,若真遇着了,只管高声叫嚷,我等出来护你们周全,哈哈哈~”见方富商满脸不信,便又道,“纵我们这些个当差的不在跟前,你们喊一声,铺子里头也会出来为你们撑腰的。”
巴子跟着起哄:“差大哥,叫知州好好治他们。”
差头一巴掌打在巴子后脑勺:“我上了哪个牌位?还能支使知州?”
巴子摸出一根竹管,道:“差大哥,下次再遇着他们纠缠,我可要药倒他们了。到时,可别治我的罪。”
差头狠狠地噎了一下,道:“只别闹出人命来。”
巴子拍拍胸脯:“差大哥放心,哪里死得了人,回头我让阿哥请你吃酒。”
差头朗声大笑:“你们去看蹴鞠去吧,路上有人纠缠,只管出声。”说罢带着几个行伍地走了。
方富商等听得一脸菜,栖州这匪气是洗也洗不掉,还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真掉了荷囊在路上,线头都找不回一根。不过,这当差的话里话外,倒是尤为看中去蹴鞠场的外来客。
巴子照旧领着道,连着蹦带着跳,还时不时地指点一番今岁新开的店铺。短街再往前走便是榷场,榷场再上去方是蹴鞠场与书院,这一块屋舍渐少,店铺零稀,远不及前面繁华热闹,然,路上的行人却并不见少,成群结队地往前赶,有些还扛着长凳,带着小厮,甚至有手里拿着锣,抬着鼓的。
“这……声势颇大啊。”方富商与于富商讶异,虽与禹京黑压压一片不能比,于栖州这种小城,当算得盛事。
“那是,比普度寺做法会还要热闹。”巴子得意地说道。
方富商看前面一圈围墙,广开高门,其中一侧建着十几间整齐的屋舍,许是供临时休憩之用。等得进了蹴鞠场,只见当中辟出偌大的一块空地,立着风流眼,围着空地是高低看台,前头坐台早被占得满满当当,后头站台一堆人拥挤在哪,吵吵闹闹,你争我夺,倒没起大的冲突。
巴子指着人群里夹着红衣人,道:“这是护律人,为了位子打架,要被他们赶出去的,先到先得。”
于富商大致估了估人数,颇为吃惊,一年不到的光景,栖州竟有这般多人逐蹴鞠之风,再看场边似模似样的摆着大鼓,又看看俩个黄衣人手里高高擎着的记分牌,忽得就添了兴致。
巴子穿过人群,走到前头几个坐台前,摸出一小串铜钱分与几人,拱拱手:“阿哥们辛苦了。”
几个替人占座的闲汉收了钱,勾肩搭背找地吃肉去了,巴子用袖子把坐台的桌案矮凳抹了又抹:“客官落座,外头挑担那还有卖吃食零嘴,若是嫌脏,吩咐小的去,或支使小厮儿去短街店里也使得。”
方富商让他在身边坐下:“你休忙,一道看,告诉我等哪个是你兄长。”
巴子半点不怵,当真在他们身边坐下,他嘴皮溜,坐下后上下两片嘴皮子翻飞,就没停下过,小厮儿去外头买了凉浆,撇嘴:真是天生讨喜嘴。
等得场中鼓声响起,巴子跳起来高声叫喊,就见青红两队少年郎君头戴同色帽,腰拦同色巾抱了鞠球进场来。
“那高个的便是我阿哥,壮如野牛。”
方富商一言难尽,心想着:自己与这小兄弟有缘,不如使一封银子将他送半知书院去,也好学几句好话来,省得老将兄长比作牲口。
再看场中巴子的兄长,又高又壮又黑,面相又凶,两眼一瞪,瞪得人心慌慌,倒是着红衣的那一队,与禹京中圆社里的球手差不离,斯文老成,有大将之风。
然一息过后,两队人马拉开架式,方富商便知自己错了,红衣队也好,青衣队也罢,在场上齐齐呐喊挑衅,全无半点君子之风。
等得分立左右,左军队开了球,球头颠了几下球,传与骁色,右军队便有队员飞身上,使出浑身解数要将那球截走。
“胡闹,这岂不坏了规则,此球是左军队红衣方的。”方富商瞪眼,愤愤道。
巴子正叫好呢,不解:“哪里胡闹,我们这边都是这般踢的,先猜左右军队,左军队开球,大家互相争夺,哪队球头先过了风流眼便算赢一球。”
“这哪是蹴鞠。”方富商急道,“球到左军队,球头开球,需传与骁色,骁色再传球头,球头过门不入,若是守网接住球,仍旧传与球头,球头再踢球过眼,仍是不过,守网落了球,或是球过了界,这球方是右军队的。可眼下,左军队骁色尚在踢球,右军队怎能过来争抢?”
巴子有听未懂,道:“客官说得好生繁琐,我们栖州的蹴鞠只没这些花头。分了左右军队,左队先得球,球在球头手中时不可争夺,需让球头过风流眼,余时两方都可争抢,只要不用手去推拉争夺,除了守网的要分守风流,不能越界,别的都可使得,哪队进球数多,哪队便是赢。你的那些过于花哨。”
方富商险些骂出声,就见巴子的兄长,仗着身壮,一肩将人撞倒,截了球就跑,顿时,场上尘土飞扬,如老鹰追鸡一帮,狂奔飞逃,死命追击,场边民众敲锣打鼓齐声呐喊。
栖州这蹴鞠极是没有规矩,有些似旧朝时的双球门,俩队对抗,互进球门为胜,偏又顶着的一个风流眼,两队人在场上真如死生仇敌般,飞铲、冲撞,翻滚、飞跃,无所不用其极,踢的人揣着怒气,看的人比踢的人还要急,一场看下来,衣湿喉干人发虚。
方富商直直摇头,于富商却是一声叫好,起身道:“好功夫,差一点便过了眼,可惜可惜。”
方富商一愣,再看左右,垂头丧气者岂止于富商一人,左右俩边跺脚的有之,拍手叫好的有之,哪个“呛呛呛”地敲起锣来,直敲得人脑仁阵阵发麻,还有人站一高台上,手里擎着长鞭,用力挥舞,鞭哨一声接一声,底下左右生怕了失手,愣是空出一片来。
于富商揪了巴子,问道:“下次对打是几时,我得好好看看哪队技高一筹。”
巴子忙凑上去:“回客官,因是书院的学生,读书也是要紧,除却下个月的竞打定了时日,平日练球只没准,我们都是在书院里的圆社里守了人,知得有对打,便散与众人知晓。”
“与我留意,定有重赏。”
巴子蹦了蹦,高兴地应下,道:“客官只管放心。”
于富商摸摸唇上短须,琢磨着回客栈,好好问店主如何下注,想他纵横禹京蹴鞠场中,屡屡得赢,没道理在栖州阴沟里翻船。
方富商等见他意动,也不甘落后,换了个眼色,只等回去细商量。
巴子揉揉脸,弯弯眼,等见了知州,要为自己请上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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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栖州这今岁的榷场, 热闹近乎烈火灼油,栖水各个码头泊满了大小船只,城内大小客栈人满为祸,大街小巷人潮拥挤, 摩肩接踵。
如此盛况, 又引得百行百业的人往城中涌入, 和尚、道士、异教徒, 耍猴的, 变戏法的,套索儿的, 烧艾袪邪、卖眼药的,踩背、刮脸、通百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