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和卫繁为迎远客,特地在空下的榷场那治宴相迎,他又没什么架子,嘴皮子又溜,与杨略等人扯得了闲篇,和纨绔子弟也能推杯换盏,对一众穷学子亦是关怀备至。就是对温绍兰,楼淮祀很有些戒备,这位仁兄,还真是吹不得弹不得啊。
论辈分,温绍兰比楼淮祀长上一辈,论官,姓温的差一步就到吏部尚书,熬到晚年,还能封个相,要不是自己作死……
楼淮祀再自视甚高、自不要脸,也不得不对温绍兰忌惮三分。
温绍兰端坐在那,自斟自饮,颇有几分自得其乐的自在,楼淮祀晃到他身边,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温绍兰。
“楼知州目不转睛,莫非我脸上有锦绣文章?”温绍兰将一块骨头吐到碟子里,齐齐整整地放下手中箸,端起酒杯慢饮了一口,“此酒不错,虽浊,年份又浅,却有果香回甘。”
楼淮祀道:“温叔父,来书院教书是不是过于大材小用啊。”
温绍兰叹口气:“知州这是不愿收留我温绍兰啊!”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楼淮祀笑道,“叔父,你是官场中人,他日位极人臣也未可知。”
温绍兰又是一叹:“贤侄这不是埋汰我嘛,一朝踏错,回头无岸啊。我不过远离故乡,谋得一份差使,混个温饱。”
他说得煞是落魄可怜,此等人物落到如此境界,也是令人唏嘘,只是,楼淮祀打量了温绍兰身上的道袍,轻薄透气,如云如雾:“叔父这件衣裳,都能让农家得一年的温饱。”
温绍兰笑道:“却是旧年压箱底的藏衣,来栖州才翻出来。”
楼淮祀道:“我就怕叔父在书院里不得志。”
“教书育人正是我心中志向。”温绍兰一揖手,“既不能为君分忧,不如教育良材,为江山社稷略出一分薄力。”
楼淮祀微张着嘴,讶异温绍兰这等奸臣胚子怎说得出口这般正气凛然之语。
“绍兰熟读诗书,不敢说才高八斗,区区教书先生当能胜任。在书院任职,所求不多,一间小院,一二仆役,四季衣裳,蔬果荤腥便足矣。”
楼淮祀似笑非笑,只得道:“叔父,您老那些官场之道,就别在学堂教了吧。”教出一堆奸佞之臣,那可如何是好。
温绍兰乐了:“贤侄啊,你这书院才几个学生,考试都没考几场,便未雨绸缪思虑官场之道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几个才能皇榜高中啊?”
楼淮祀哼叽几声:“我这书院如许良师,不信教不出几个状元来,没状元,榜眼探花也使得。”
温绍兰不禁放下酒杯,连看楼淮祀好几眼:“贤侄当状元、榜眼、探花是过江之鲫还是什么?似是中个头名有如探囊取物啊?”
楼淮祀道:“想想又不为过。”
温绍兰道:“知州放心,关乎学生品性,我一概不理论如何?省得你以为居心叵测,我只教经书文章。再者,有青丘老先生在,自会严律学生的品德。”
楼淮祀问道:“叔父真个来教书的?”
“无处可去啊。”温绍兰点头。
楼淮祀还是不信,温绍兰脸上每一寸都写着不甘人后,肯窝在书院当教书先生?打死楼淮祀都不大信。
宴罢后,楼淮祀召来始一:“你去查查温绍兰的底细?”
始一一愣:“郎君要小人回禹京?”要查温绍兰,在栖州又使不上劲。
“我总觉得他来得蹊跷,又是老梅这个老猾头举荐的……”楼淮祀攀上院墙和始一一块坐在月光下。
“郎君?”始一见他欲言又止,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