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群阿夷女子打道边而过,领头的女子背篓里探出一个长虫的脑袋,黑豆小眼,分叉细舌,嘶嘶有声。
柳三郎一惊之下,险险栽进水里。
风七见他狼狈,拍手为乐,在那笑得前仰后合的,活该此等色胚受此惊吓。他笑得痛快,恍惚就见码头一侧湖岸边,戳着几根竹竿,顶端挑着什么事物,时不时地有老鸹飞过去停在上面,啄几口,再理理羽毛。
风七郎眼神不大好,站得有些远,竹竿顶上挑着的事物又黑漆漆的,看不大真切,问卫放:“卫大,水边这是何物?”
卫放看一眼,语带得意,笑道:“哦,这是人头啊,水匪的人头,挑在岸边震慎水贼。”又叹口气,“这些个挑的时日久了,肉都烂光了,只剩个黑黢黢的头骨,已不大新鲜。”
风七肚子里翻江倒海,扑在船边就要吐,奈何没进什么吃食,呕了半天只呕出几口清水。
卫放摸摸鼻子,然后取笑:“风七,你未免胆子太小了些,不过一些死人头,有甚好怕的。你哥哥我,都擒过贼首。”
风七怒道:“放屁,你手是无有二两力气,别说擒贼,连只虫儿都抓不到。”
另有一纨绔是个好枪棒,见荒野间有道士走动,问:“卫兄,这栖州怎许多道士,还背着剑。”
卫放道:“栖州泥潭里生得好些恶鼍,常伤人性命,这些牛……道长好逞强斗,不对,好助人为乐,去野地除恶鼍。”
纨绔不由赞道:“道家果然急人所急,最是侠肝义胆。”
卫放道:“不尽然,不尽然,鼍全身是宝哩,肉可吃,皮子坚韧,骨能入药,能换得好些银两。”
纨绔置之不理,仍将道长们夸了又夸,眼见卫放还要反驳,一个眼刀飞过去,然后喜滋滋道:“几时上门去求些符啊丸的。”
这些纨绔纷纷自怜上当受骗,一船的贫家学子也是忐忑不安。栖州城实在是看着穷苦,真有名师在城里传道授业,有胆小的已经自悔不已,天下焉有掉馅饼的好事?是自己一时贪心着了道,怕要陷在远地不得归故乡。另有胆大的却道:“卫郎君出身卫侯府总是不假,同行而来的杨君等亦不是冒名之人,且有一干高门子弟,怎会是将我们诓骗而来害我们性命?”
那个胆小的颤声道:“许是另有所图。”
书生哈哈一笑,拍拍两袖,道:“你我等我身无长物,随身不过几身旧衣裳,一沓纸,一支笔,一块墨,又有何可图?”
此话有理,一船学子渐渐放下心来,又担忧:“不知这半知书院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
有消息略略灵通的,道:“这栖州多水贼,多悍民,怕是居之不易。”唉,但来这里读书不用交束修,还能赚些银子回去,于他们实在是难得。
那个胆大的书生笑道:“怕得什么,我看来时,卫郎君未曾请得多少护卫,可见如今栖州的江水上出入无忧。况且,有青丘生在书院为师,便当得你我涉足千里来此求学。不瞒各位兄台,我家中勉强支应得束修节礼纸墨,可家中却无有一卷藏书,经史典籍,名家释解一册难求。听闻半知书院藏书颇多,还有俞老先生的珍藏。”
此话一出,一船学子都静下心来。道:“纵使外头多盗贼,你我只在书院里闭门不出便好。”
他们惴惴不安,杨略、李散等人天高野阔,赞叹不已,有诗意大发,有恨不得泼墨一幅的,杨略携着妻妾,吩咐道:“也不知在这书院的古卷,能否随意翻阅。”
杨妻道:“不是说贵客与书院先生都可翻阅?”
杨妾笑问:“夫君当不当得贵客?”
杨略一捊袖子,道:“他们赚我们来,就是当教书匠,哼,打量我不知吗?”
杨妻与杨妾还真不知晓:“那……那……岂不是要长住?”
杨略叹气:“果是妇人家,禁不得事,这教书先生嘛,一月也教得,两月也教得,半年可使,几载可为,端看半知书院如何行事。我杨略可是好请的。”
杨妻为难,道:“虎落平阳尚被犬欺,你我在别家地头上,怎可随心所欲而为?”别让人强扣在这,求救无门。
杨略无赖,拍拍脖颈:“还能强要我吃水?”
温绍兰在旁听着杨略与妻妾的对话,笑而不语,心道:楼家的那小子是个奸猾的,青丘生这等见主上事败,干脆就跑路之人,亦不是迂腐钻牛角尖的,再有一个俞子离,亦不是愚蠢的,岂会使这等强横手段。他们有心要留人,自有百千种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