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本不欲理会,等得碧衣小丫头起身走了,才上前去临水阶前逗乌龟,却见池畔落着一样事物,顺手捡起来一看,神色立变。
暖玉如脂,镂雕成球,桂叶连枝,里头还关着一只捣药的小玉兔,憨胖可爱。
楼淮祀暗喝一声:“给我拦下那个丫头。”话音刚落,暗处便有人影一个起纵,将快要走出院门的碧衣侍婢抓鸡崽似得抓了回来。
那碧衣婢女惊变之下抖成一团,缩在地上连惊叫声都尽数淹没惊恐之中,脸上血色尽褪,比纸还要白上三分。
“这玉球是你的?”楼淮祀逼问。
碧衣婢女儿上下牙关打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会说话?”楼淮祀笑道,“既不会说话,那舌头想必没用,不如割了喂给福龟?它们日日茹素,嘴里无味,定馋得慌。”
碧衣婢女啜泣出声,她惊吓想说出不了声,又怕真被割了舌头,只好连连摇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是奴婢的。”
“那是谁的?”
碧衣婢女泣道:“是是……我家娘子无意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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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家小娘子?”楼淮祀抚着玉球,目光森冷, “你家小娘子不会是个偷儿罢?”
碧衣婢女连连摇头, 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不是的, 我家小娘子是清贵人……人家。”她受惊不过,终于哭出声来。
楼淮祀毫无半点的怜香惜玉之心,这个碧衣小婢女一味哭, 话都说不清,耐心告磬便想逼供。碧衣小婢女惊惧之下, 竟还有几分机留, 瞥见他神色不善, 忙跪下磕头:“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我我我……小娘子就在那寺庙, 郎君问问问……”
楼淮祀这才收敛神色, 想着大年初一,他娘亲还在寺中, 自己要是有过分之举,怕他娘亲要寻他的不是:“在寺内最好,不在也无妨, 你们就算躲溜进鼠洞里, 我也能掘出来把你们扔进油锅里,炸得皮酥骨烂,喂给我家恶犬做晚膳。”
碧衣小婢女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 腿软无力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领他们去寻人。不等出院子,就见一个身着素衣,髻边簪一朵素白绢花的小娘子匆匆寻来,边寻边轻唤道:“鹊儿,鹊儿……”
碧衣小婢女瞬间似得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往那女子身边扑去,喊道:“小娘子救我。”
楼淮祀皱眉,打量着来人,女要俏一身孝,眼前这个素服小娘子眉目清雅,很有些动人之处,细看甚至有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拎起手中暖玉球,问道:“这是你的?”
素衣女子怔愣,护了自己的婢女,犹豫几番,不知该如何应答。
楼淮祀冷笑道:“答不上来,八成还是个贼,告与府尹,几棒下去你自会说出来龙去脉。”
素衣女子没想到他这般凶横不讲理,眸中掠过一分惧意,道:“回郎君的话,这个玉球虽在我这处,却不是我的。”
“哦?”这倒出乎楼淮祀的意料,“既不是你,又怎会在你这处,说来说去,还是贼供。”
素衣女子咬了咬唇:“并非如此,郎君容我分说。”
楼淮祀越看越觉这个女子面熟,他自认记性极佳,记人犹强,即便当不得过目不忘,比寻常人却强出不少,眼前这个女子竟是想不起是谁?越想不起来,越不服气,将女子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直把素衣女子看得满面通红,羞怯万分。
她羞怯拧身,楼淮祀顿怒,冷声道:“不是要分说吗?还不快说?莫非还要给你煽炉烹茶。”
素衣女子瑟缩一下,面上红晕尽褪,小婢女更是抖得有如雨中雏鸟。
楼淮祀一心二用,边逼问玉球来历,边苦思这女子是何人。素衣女子白着脸,眼中都有了泪意,楼淮祀更添烦躁,他既没拿刀动枪,又没喝令暗卫动手,这般好声好气,还要哭。
素衣女子含泪叙道:“我儿时因爹爹亡故,寄住在寺外借借保国寺的庇护……”
“谁愿意听你的这些陈年旧事,你只把玉球的事说清道明即可。”楼淮祀打断她。
素衣女子哽了哽,只好道:“幼时有一年,冬冷天寒时常有雪,我来寺中取材,撞见一个贵家小郎君,他怜我孤苦,与我糕饼。这玉球便是这位贵家小郎君的。”
楼淮祀少时有一年冬,确实陪着姬冶长住在保国寺,细想想确实遇到过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娘子,似乎是爹爹早亡与寡母相依为命,其父寄殡寺中,母女二人住在寺外,一来为守孝,二来借势得份清静。楼淮祀将过往理了一理,确信无误后,又看了看素衣女子的眉眼。虽年岁已长,细细比对依稀还有幼时影子。
不过……
“他送了你玉球?”
素衣女子慢慢摇了摇头,羞愧道:“这玉球是我在寺中草丛处捡起,我识得它,以为是小郎君不小心遗失在道边,便好生收了起来,想着改日再见时,将它还给小郎君。”她苦涩一笑,“谁知……竟再也不曾遇到,这枚玉球便落在我的手中。无奈之下,也得年年借着为我爹爹点长明灯时,寄福玉球,遥愿故人安康。”
“你姓崔?”楼淮祀记了起来,“崔和贞?”
崔和贞双眸星光闪烁,又惊又喜:“郎君是……?”她喜泣道,“ 我竟不曾想还能得见故人,许是天意,这玉球不舍主人,到底回到了郎君身边。这般灵物,郎君切勿再弄丢了。”
“你说这玉球是拣来的?”楼淮祀问。
崔和贞点头:“ 是。”
楼淮祀目光微暗,反手收起暖玉球,道:“既如此,多谢,这玉球是我心爱之物,非同寻常。”
崔和贞笑道:“自当物归原主。 ”她低垂螓首,轻声问道,“郎君可一切安好。”
“我从来安好。”楼淮祀虚应道。
崔和贞还待说什么,碧衣小婢女扯扯她的衣袖,她见自己丫头可怜,有些嗔怪道:“郎君把我的丫头欺负得可怜。 ”
楼淮祀扬眉:“我记得你们母女过得困顿,不过,眼下似另有际遇。”
崔和贞道:“我如今住在亲戚家中,他们积德人家,对我这个孤女照料有加。郎君……”
“你这亲戚倒不错,不知是京中哪户人家?”楼淮祀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