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基业,终成一堆朽木,若申屠危也跟着走了,留在这里的人们又该何去何从?
申屠危没有再说话。
四周寂若死灰,微小的啜泣音接连响起。
他的目光从一张又一张面庞上游离而过。
站在这里的人有的失去夫君,有的失去孩儿,他们全部失去了家。
申屠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进谏前,曾寄来一份家书,写着:
[边疆寒暑不常,愿吾儿珍重自爱。]
父亲向来寡言少语,一年到头也不见联络,那时还困惑不解着,如今想来,父亲该是知晓回不来了。
是家书,也是遗愿。
泪意在眼眶汹涌,半天都没有落下。
申屠危垂下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从未如现在这般无力过,也未像现在这般懦弱过。
“好。”半天,他才哑声说,“我不走了。”
小安不信,仍不肯松开。
申屠危低垂眉眼,竖指起誓:“我申屠危对天发誓,绝不离开阳晨半步。”
小安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担心申屠危会偷偷溜走,机灵地把那匹马牵至别处。
周围人都看着他,眼神有不安也有担忧,他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天光尽头。
逗留在门前的云晚与柳渺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又看向谢听云,“我们要不过去看看?”
谢听云不语,算是认同。
她放心地跟了过去,最后在后山处找到了申屠危。
晨霞漫天,这让他灰白的影子越发显得寂寥。
云晚找不出宽慰的话,也知道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徒劳无功。挠了挠头,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
申屠危余光一瞥,又朝着东方看过去。
这是不暨城所在的方向,也是曾经的家,是他守护的疆土。
不在了,都不在了。
“我们今夜入城,帮你救出魏先生还有你的父亲。”
申屠危似是没有想到云晚会口出此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为我冒险。”不用想也知道主城四周都埋伏着谈九祥的人,他自己涉险无所谓,不能牵连无辜者。
“我们原本就要去不暨城,你……”
“你和我们一起去。”谢听云突然开口,申屠危立马抬眸。
谢听云眉眼冷清:“戎时启程,去不去随你。”
没等申屠危回答,他径自转身。
云晚最后扫了一眼申屠危,收回视线,拎起裙摆追了过去。
一日的时间过得飞快,日起日落,转瞬便到暮色。
谢听云抬指化出几匹灵马,不急着走,静依树前闭目等待着。
前路始终无人过来,距离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云晚不免焦灼起来。
站在一旁的柳渺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张望:“他该不会不来吧?”
云晚静默。
就算申屠危不来也能理解。
毕竟是从谢听云身上掉下来的……魂,好强心重,又不爱依附他人,更怕连累他们。
戎时已到。
谢听云翻身上马,冲云晚伸手:“上来。”
她最后朝着身后看了眼,空空如也。
……八成是真不来了。
云晚叹息一声,把手搭放在他掌心,稍微施力,便坠到谢听云怀中。
柳渺渺和楚临也分别上马。
正当谢听云准备将那匹多余的灵马收回时,一道骑在烈马上的黑影踏着月色飞奔赶来。
他眯起眼睛。
月光退散,青年的面容完全浮现在眼前。
申屠危勒紧缰绳,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刻意躲开四双目光的注视,说:“偷……”顿了下,“找马费了些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