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以他如今的年纪,本不该再如此操劳费神才是。
但许是因为人到晚年终于能够一展抱负,所以这两年忙下来,陈瑜白非但未显老态,反倒比之前瞧着更加年轻、更加意气风发了。
饶是如此,小皇帝还是放心不下,生怕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这座靠山身体上出什么问题,非但派了御医常驻陈家,还特意打发贴身内侍,对陈家上下又是赏赐又是敲打,一切务必要以照顾好陈瑜白的身体为重。
所以每日陈瑜白睡下之后,整个儿陈府便静得像座空宅似的。
非但陈瑜白院内每个房间都铺着厚实的长毛地毯,连丫鬟小厮也都只穿着软底儿的布鞋,生怕发出半点儿响动,惊扰了他本就为时不多的睡眠时间。
这日子正刚过,陈瑜白卧房内的灯便被吹熄,小厮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冲院子里候着的一众仆人做了个手势,瞬间大家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几分,除了当晚当值的人,其他全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此时若是有人能从陈府上空俯瞰下去,就能瞧见以陈瑜白的卧房为中心,灯光一圈一圈地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后厨煨着补汤的微弱炭火和门房夹道处还亮着灯。
看着各处的灯全都熄了,黄三便知道,老爷肯定已经睡下了,若是没有意外发生,寅正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命令送出来了。
黄三轻轻地吁了口气,抓了一大把碎茶叶丢进缸子里,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自己沏了一杯酽茶,准备靠这个熬过接下来没什么事做所以最容易犯困的两个时辰。
陈府的门子夜里是不能睡觉的,非但不能睡,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夜里没事最好,一旦有事,就都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毕竟不可能有人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破事儿,大半夜的来打扰当朝一品大员。
若是因为贪睡,迷迷糊糊地耽误了正事,那可真是万死难赎了。
当初管家就是见他年轻,才将他留下来值夜的。
一杯酽茶下肚,黄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正准备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就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和车轮的声响,随着一声“吁——”,马车行进的声音在陈府门口戛然而止。
黄三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他飞快地走出门房,心里回忆着上次后半夜有人到访,似乎还是因为长公主夫妇遇害的事情……
不等外面的人扣门,黄三便抢先隔着门板低声询问:“这么晚了有事么?”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劳烦通传一声,说陈正安有急事拜见二叔。”
黄三知道陈正安不仅是自家老爷的侄子,还是陈家的宗长,是个十分严谨端正的人,能让他大半夜亲自前来拜见,想必应该不是小事。
可即便如此,黄三也不敢胡乱惊扰陈瑜白,一边开门将人请进来,一边叫来护院去通知管家。
管家也才躺下没多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在腔子里扑棱扑棱乱跳,一听是要去云波馆赎陈之原,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黄三虽然不知道云波馆是什么,但是看着管家的神色,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精壮的身子忍不住在夜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