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笑着把册子收起来,道:“这是好事,否则岂不是培养出了一个对手?”
“且看她过来是要说什么吧!”贵妃可有可无地笑了笑,挥手让人上了茶,“咱们圣上心思难测,也说不好到底是喜欢漂亮的还是喜欢性格好的。”
“若是以淑妃看,圣上就应当是喜欢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嬷嬷在一旁给斟了茶,“郑婕妤相貌虽然比不上淑妃,但也能算是一流,性格上倒是的确小姑娘了一些,有些撒娇爱任性,圣上大约是不喜欢这种的。”
“这可就说错了。”贵妃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哪里有不喜欢撒娇爱任性的?那得看是谁在撒娇任性。大约这个郑婕妤还是没能让咱们圣上心动,所以撒娇也好任性也好都没能投其所好。”
嬷嬷笑了笑,道:“娘娘说的是。”
正说着,外面人进来通传说郑婕妤过来。
贵妃放下茶盏,便命人带着她进来。
自从淑妃在宫外养伤开始,郑婕妤到云韶宫比往常要多得多。
她熟门熟路地进到了后殿中,见到贵妃便先上前行了礼,接着在嬷嬷搬过来的小杌子上坐了,面上带着笑就直接说了重点:“圣上派人去接淑妃娘娘回宫了。”
贵妃心中算了算时日,面上笑容不减,只道:“是应当回来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围场冷得很。”
这话听得郑婕妤心里不以为然,倒是也忽然了解了为什么方才在画舫上李章会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淑妃,这会儿听着贵妃说了和她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便知道这话多么敷衍又不走心。
“婕妤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贵妃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
“方才在画舫上,陛下便是这么吩咐。”郑婕妤收拾了一会儿自己乱纷纷的心思,抬眼看向了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回来,妾身便不好常来云韶宫请安,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贵妃垂眸,郑婕妤的意思很明显,淑妃回宫之后她会去淑妃那边更多一些——宫里面谁手握实权,趋炎附势的人就会围绕着谁,淑妃回宫了,郑婕妤自然就是要去跟随淑妃的,她只是有些诧异,郑婕妤这么明显说这话,难道有点蠢?
“但请娘娘放心,娘娘对妾身有知遇之恩,若没有娘娘,断然没有妾身的今日。”郑婕妤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这时候许多事情迫不得已,妾身也是不得不这么做。”
“为何有这么一说?”贵妃看着郑婕妤,心中的确充满迷惑。
“今日陛下问妾身,是不是不喜欢淑妃娘娘。”郑婕妤抬眼看向了贵妃,“陛下一定在想,这宫中应当人人都喜欢淑妃娘娘,毕竟淑妃娘娘大度又温柔,在宫中从来都不偏不倚,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贵妃心头微微一惊:李章这么看重江画吗?
到底看重的是江画本人,还是可以算作是江画身后的安国公府?
现在是不是应当把当初王宫人的事情翻出来?
安国公府既然已经翻身,想不想让当初王宫人的事情翻案?
如果王宫人的事情能翻案,那么六皇子李俭是不是还能成为太子吴王之后的第三人??
第89章 回宫、太子现在回东宫了吗?
在外头养伤养了月余,江画踏上李章派来的御辇时候心中情不自禁地有些迟疑。
就算只是在围场里面而已,离了皇宫,便能让她觉得轻松,若将来真的能和皇宫断得干干净净,那是怎样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属于李章的御辇比寻常马车平稳,江画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她听着一旁的内侍谄媚又乖巧地说着话。
“陛下命人把宣明宫重新又修整了一遍,现在又是崭新的样子,还添了许多娘娘从前说喜欢的物件儿。”内侍说道,“今儿奴婢出来时候,陛下特特叮嘱了要把辇车中烧得暖和一些,天气渐渐冷了,这路程也不算短,娘娘只管放心好好休息,或者闭着眼睛小睡一会儿,就到宣明宫了。”
“这话说得,在宫门口还不是得下车来?”徐嬷嬷笑了一声,从身边人手里接了张薄毯搭在了江画的腰上,状似无意地问道,“陛下最近可还好?宫中其他人可还好?”
内侍笑道:“陛下向来都好,就是心里挂念着娘娘。”
江画看了这内侍一眼,这话虽然假,但未必不是代表了李章心中的某一种意思。沉吟了片刻,她索性就依着这内侍的意思闭了眼睛,道:“那我便休息一会儿,今日起得太早,这会儿还只觉得困倦。”
内侍忙笑着应了下来,又出去吩咐车马更稳一些,然后就守在了屏风外面。
来自北方的寒风吹进京城之后,秋意便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冬季凛冽而无孔不入的冰凉。
淑妃回宫的消息一大早上便通知到了各宫。
李章后宫中有名分的人不多,有宠者更是稀薄,平日里见到李章时候少,见到江画时候倒是更多一些,于是各宫中人琢磨着上意,便决定去宫门口迎一迎——或者说琢磨上意也不太准确,这注意是贵妃让人说给了郑婕妤听,郑婕妤同宫的人听见了,便也与各自主位一说,于是接着便都动了起来,纷纷到了宫门口相迎。
后宫女人们动起来,还都是往宫门口去迎淑妃,这事情很快传到了李章那边。
李章听着这事,眉头嘲讽地皱了起来,向两旁吩咐道:“让她们都回宫去,淑妃还病着,车马不必在宫门口停顿,直接回去宣明宫就行了。她们若是想请安,明天再去宣明宫,到时候看淑妃愿不愿意见就是了。”
自来所有人进宫都是要在宫门口下车的,李章这话自然是破了规矩,但一旁人看着他面上神色也不敢劝,只低头应了下来,飞快去宫门口传旨。
宫门口贵妃刚坐着肩舆过来,还没来得及与人说两句话,便见着从乾宁宫有内侍飞奔过来传旨,她听着这旨意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竟然拿不准江画如今在李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了。
一旁郑婕妤面上则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她抬眼看向了贵妃,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最后还是没吭声。
其他人当然也是惊疑,相互间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在宫门口再等下去。
李章在宣明宫听人说了宫门口的情形,面上嘲讽更胜,只向左右道:“这些女人看起来娇柔,心思都深沉得很。这哪里是请安问候,不过是想试探淑妃在朕心中地位,琢磨着淑妃回宫后是不是还能如从前那样摄六宫事罢了。”顿了顿,他又吩咐旁边人,道,“既然淑妃回宫,宫中事务自然还是要交还给她的,让贵妃把手里事情理一理,这两日就全部交还清楚吧!”
这事情说到底不过是皇帝家事,两边臣子听过便也只当做没听到——天家事情那么多,是非也那么多,只要不是涉及到国本之类,他们都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而站在李章左边的崔靖此时此刻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他倒是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大概是因为后宫中今日这一场事,应当就是他的妹妹贵妃给撺掇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之前他想要带兵西征又被李章给拒绝了的事情,甚至还有楚王想去军中也被李章给回绝,他自认自己没那么大脸面能让李章放在心里,可这么一而再的事情又容不得他不多想。
李章有什么理由来对付他们崔家呢?崔家曾经显赫过的确没错,但嫡支早就落败,他与贵妃这一支是旁支中的旁支,只不过是姓得好,当初家里也就只有一个姓值钱,如若不是有李章一次次提拔,他如今都还在军中打滚,能不能封个京官都还是两说,他从来都不觉得他们崔家会是什么威胁,当身家荣辱都系在帝王一念之间的时候,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威胁,因为皇帝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根本不用顾忌什么。
他们崔家可不是安国公府,树大根深,又有皇后又有太子,还有门人学生无数,当初李章想压下王家,费了那么多周章,甚至闹得都有些难看了才把安国公给贬成了县侯,就算如此,这一两年为了太子和吴王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让他们王家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那么李章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崔家仿佛威胁一样打压起来?总得有个原因?
崔靖把自己最近一两年的事情迅速想了想,并没能想到什么能让李章忌讳的地方,所以原因只能是在后宫中?
可近来听着贵妃传出来的消息,她也不过就是在为楚王成亲的事情忙活,顶多也不过就是推了那郑婕妤一把,难道李章是觉得这事情不妥?还是李章觉得贵妃这样行事显得太有野心?手伸得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