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明早睡懒觉。”敬则则愤愤地道。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我去练功房,没事儿别来打扰我。”
华容只能道:“娘娘你悠着点儿,别把腰闪了。”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敬则则练功比较疯魔的时候,是经常受伤的,最近因为要伺候皇帝才收敛了许多。
却说回皇帝翻牌子的消息,真好像是水滴掉进了油锅里,滋啦滋啦地乱溅,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是皇帝终于进后宫了,指不定接下来就是雨露均沾,愁的则是为什么第一个不是她。
比如祝新惠长乐宫中的瓷器又少了一大半。
而被所有人关注的傅青素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雀喜。
“娘娘,你为何不高兴啊?皇上好容易进后宫了,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说明啊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你。”春纤道。
“指不定皇上是来看四皇子的。”傅青素道。
“怎么可能?四皇子如今已经开蒙,皇上还经常亲自指点他呢,几乎隔日就能见上一面,所以皇上怎么可能是来看四皇子的?”春纤道,“娘娘,你要不要准备点儿什么啊?”
“准备什么?皇上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呢,我去琴室。”傅青素道。
春纤抿唇一笑,知道自家主子总算是开窍了。宫中都说庄嫔的琴艺极好,春纤虽然没有听过,却能肯定庄嫔的琴艺绝对不及她家主子,用皇上当初的原话来说,她家主子的琴声是能引凤来鹤的。
沈沉走到文玉宫外时,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和傅青素第一次见面虽然是在智竹斋,但实则他已早识其琴音。昔日往来太傅府时,他听到过一、两次,似仙音绕耳,抓心挠肺地想见一见佳人,奈何太傅最是守礼之人,也从没想过要将家中儿女引荐给他认识。
这才有了智竹斋之事。
沈沉在文玉宫的宫门外静静听完了一曲《梅雪》才踏步进去。《梅雪》是当初傅青素自己谱的曲子,经他修改后最终成型的。只是当初的琴音里满是“独自凌寒”的冷香,如今却多了些冬日的萧瑟寒意。
寒梅残落,只余虬枝,冷香飘散在雪中,带筋带骨,却比以往更令人倾倒。若常有此琴音相伴,宁愿一生食无肉。
“你的琴比以前更进益了,只是太萧瑟了。”沈沉对着傅青素道。
傅青素提起铜铫子将水注入茶盏中,看那雪沫泛起,素手捧就,以宪击杯,雪沫开始变幻成了一枝寒梅。
本朝虽然更时兴叶茶,以前的斗茶之戏早已烟消云散,傅青素却是个中高手,这变幻梅枝只是小把戏,她曾经在这方寸之杯上,绘过江山多娇图,令人叹为观止。
要说敬则则是才女,跟傅青素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少距离。
“梅梅。”沈沉轻叹道。
梅梅,是傅青素的小名,从她父亲去世后已经再没人这样唤过她,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只有三、两滴,却晶莹珍贵如珍珠。她哭得极美,寂静无声,却让你的心肝脾肺肾都绞在了一块儿。自古皆欣赏牡丹滴露之美,却没人想过寒梅泣泪竟让人如此心折。
然而早起,春纤收拾床铺时,却发现被单皆干干净净的,不由诧异又担忧地看向傅青素。
傅青素扯了扯唇角,却是个比哭还凄凉的笑容。
“春纤,皇上没用我打的络子。他系的依旧是那条起毛的络子,那个手法当是敬昭仪编的。”傅青素垂着头道。
春纤看着没有丝毫生气的傅青素心疼得厉害,打从当初太傅匆忙为她定亲另嫁时她家姑娘眼里的光就没有了。好不容易这一次进宫,她又看到了一点儿昔日的光芒,如今却被这高高的宫墙给磨灭了。
春纤咬了咬牙坚定了决心,她再也看不得自己主子如此自苦,当初的事并不是她的错,她不仅没有背弃皇帝,反而还……
乾元殿内,沈沉正在同几个内阁学士议政,高世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附耳说了一句话。
“让她等着吧。”沈沉淡然地道。
春纤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了景和帝,她这才切实地体会到皇帝已经成了皇帝,同当年的十一皇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那会儿,别说是她家主子了,就是她有急事求见,也是很快就能见着如今的景和帝的。
“皇上,淑妃娘娘当初匆匆另嫁是有苦衷的,她是为了皇上才离开的。”春纤以头磕地道。
沈沉没说话。
“奴婢还记得那日,淑妃娘娘很高兴,还把自己绣的嫁衣翻了出来,奴婢还笑她恨嫁。她说奴婢年纪太小,不懂这男女之情,世上难得一心人,她何其幸运能与皇上相知相守。”春纤陷入了回忆道,“谁知晚上淑妃便和太傅吵了起来。”
“皇上是知道的,淑妃最是孝悌,那是她第一次顶撞太傅,后来她从太傅的书房出来时,整整哭了一夜,又亲手把自己绣的嫁衣剪碎了。奴婢怕她冲动之下后悔,便上去抢夺,淑妃却哭着说,若是不能嫁给皇上,那她绣嫁衣又有何用。”
“奴婢就问她为何不能嫁给皇上?皇上身为皇子难道还不能让太傅改主意么?娘娘却摇了摇头,说她嫁给你就是害了你。”
“可奴婢再追问,她就怎么也不肯说了。后来娘娘就匆匆定了一门亲事,再后来太傅,太傅也因为上书而问罪。”春纤想起那些日子傅府的情形就想哭。
虽然春纤一口一个太傅,但其实在先帝一朝时,傅青素的父亲是没有得封太傅的,不仅没有得封,反而当时还因为上书指出先帝的十大错而惹怒了先帝,最终被徒三千里。不仅他倒了,就是他那些学生、同年也一并遭了秧,全数被清算。傅家的子侄辈就更不用提了,甚至已经到了托孤的地步。
是沈沉登基后才将傅青素的父亲召还朝,而封太傅的,可惜他身子已经坏得不像样子,还没入京就去世了。
春纤虽然说得模糊不清,但从事后来看当时的事情就很明白了。若是当初沈沉坚持要娶傅青素的话,他就很大可能登不上如今这个位置。
诚然傅青素可以把这个难题交给他,让他做出选择,但她又怎么忍心?她知道沈沉心里有宏图大略,要振兴本朝,他有那么多想法要实施,她如何舍得拖他的后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是她懦弱退缩,不肯入深宫。
说起来倒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如今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续集,谁知两个人却像中间隔了一座山一般不能再相容。
“皇上,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可要传膳呀?”高世云轻声问低头批阅奏折的景和帝道,之所以问得小心翼翼,乃是因为这都一个时辰了,以往皇帝批阅奏折的速度怎么也已经看完二、三十本了,这个下午却只看完了两本,显见是有心事的。
“传吧。”沈沉抬起头,转动了一下脖子。
高世云躬身下去,一行端着菜肴的宫人便脚步无声地鱼贯而入,菜式不多,但最终令景和帝动筷子的也就一碗米饭和一碟麻油王瓜,其余原封不动地又端了回去。
晚膳后例行就是呈膳牌了。
高世云不动声色地见皇帝的视线在淑妃的牌子上看了许久,然后挪到了庄嫔的牌子上,迟疑了片刻,最终却翻了马嫔的牌子。
第108章 己之蜜
马嫔?!高世云都快忘记宫中有这么个人了。
马嫔?敬则则也如高世云一般迷惑,皇帝这东一拳头西一榔头的她也看不懂了。昨日翻淑妃的牌子还能自欺欺人地说皇帝是想把淑妃推出去做贵妃的靶子替自己挡枪,但马嫔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