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抿唇点头道:“是,趁现在天色还不晚,我都说与你听。”
她端起一把剪子,将正燃着的灯芯尖端剪短,温和沉静的面庞也似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我爹,是个极好的人。他是京城一个大官离京城不远的一处田庄的管事。他很疼我,很厉害,也很会说笑,有他在,庄子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唯独不好的,便是太心软。”阿桂轻叹了一口气,垂眸道,“我娘总说他,心肠太软,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却不这样觉得,每每娘亲说完,他都要回头同我说,以后要做个善良温柔的人,凡事留一线,多照顾珍惜身边的人。”
方喻同静静地听着,没说话,眸光里浮浮沉沉,映着灯盏微微晃动的光。
“后来,我爹果然还是出事了。”阿桂眸中藏着痛苦,却说得风轻云淡,“说是他贪墨了一千两银子,铁证如山,他被抓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方喻同黑瞳轧过阿桂的眼角眉梢,笃定道:“咱爹一定是被冤枉的。”
阿桂无奈笑笑,“我也这样觉得,可那时候我太小,什么证据都寻不到,也没什么法子。”
“这趟我们回京,一定有法子替咱爹伸冤,到时候将他救出来,咱们一家团聚。”方喻同温声说着,只是心中仍有些疑点。
他是读过南国律法的,若是家中奴仆敢贪墨主子家钱财,还到了一千两这样大的巨额,是按律当斩的。
可是,为何非但没斩,还在京中重牢里关押了这么多年?
怕不是有什么隐情。
而且那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又是从何而来?
是偷偷贪墨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关联?
这些疑问被方喻同压在脑子里,没有再多问。
他起身,嘱咐阿桂晚上天冷,多盖一床被子后,便回屋了。
阿桂忽然被他关心一番,还有些不大习惯。
他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变得知冷知热起来,以前他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的。
......
就这样一路跋山涉水,终于赶到京城。
离会试开始,已不足一月。
这还是他们三人头一回来京城,马车停在城门外。
从马车上走下来,望着那足足有好几个嘉宁城城门那么大的巨石城门,心中颇为震撼。
京城本身,就有五六个嘉宁城的大小。
是以这城门,也是十分壮阔,站在底下,便觉自身之渺小。
排队入城的人很多。
还有不少举子打扮的,同样风尘仆仆,都是入京来赶考的。
有些很是发奋,因排队估摸着要等一两个时辰,便索性搬了把小凳,一边摇头晃脑地读书,一边在队伍里慢慢往前挪着。
阿桂她们默默排到最后。
林常也很快有样学样,掏出他昨晚还未看完的那卷书,迫不及待地读起来,舍不得浪费一分一毫的功夫。
阿桂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方喻同还站在原地打量着京城城门。
便小声提醒道:“小同,你不看看书么?”
“没什么好看的。”方喻同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都背下了。”
“即便过目不忘,也不能这般自大,知不知道?”阿桂拉着他坐下,揉揉他的脑袋。
方喻同有些不乐意地反抗道:“阿姐,这么多人呢,你别揉我,给点面子行不行?”
阿桂弯起唇角收回指尖,“那你好好读书。”
不知怎么回事,前头仿佛查得很严,一个个官兵在细细核对着要进城百姓的身份文书,还要问话盘查,所以每放行一个百姓都要不少功夫。
阿桂有些不解,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很快,便有了答案。
走到她后头排队的仿佛是京城的一对夫妻,不知何故出了城,如今又要排上一两个时辰才能进城,自然怨言不断。
那妇人小声埋怨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查得这么严,早知道在娘家多住几天。”
原来是去娘家。
阿桂又竖起耳朵听着。
那男子也是一脸无奈地叹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三年一回的会试又要开始了,京城中来赶考的举子越来越多,难免鱼龙混杂。”
“一群读书人,有什么好乱的,我瞧着这未免太过谨慎。”妇人轻哼一声。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男子小声解释,“你想想这么多举子,谁知道有没有北国的细作混在里头,万一在殿试的时候刺杀圣人,那就糟了!而且如今京城里头人乌泱泱的多,北国细作若是使坏,遭殃的还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那妇人好像被男子说服,虽脸上还是有些不乐意,却还是规规矩矩排在后头,等着入城。
阿桂也大致明白了这是怎样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