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得还真快啊!”赵昚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朕刚才可有说那奸细,是你们的儿子?方靖远的奏折中,我看也未曾指名道姓啊,你们喊冤喊的这么快,倒像是早已知晓内情哦!”
“这……”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准备了弹劾奏章,也是泗州制置使派人告知自家儿子的死讯,只是原因含糊其辞,他们本就怀疑其中有问题,如今一听方靖远的奏折,下意识就出言反驳,可被赵昚这么一说,他们头上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暗暗叫苦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好。
在皇帝面前,若是他已有定论,那他们越说,只会错的越多。
更要命的是,那些蠢货已死,他们本以为是死无对证,可现在方靖远压根不跟他们讨论证据,直接就扣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这等足以诛九族的大罪,和严查奸细的提议,让他们根本不敢再做狡辩。
赵昚见他们都诚惶诚恐地闭嘴,方才冷哼了一声,另外抽出张信纸来,说道:“方靖远的奏折里虽未曾指名道姓,永嘉郡王的奏折里,却已明明白白地列明,是何人对他下药,盗取印信,骗开城门,引入金兵……你们,要看一看吗?”
那几人彻底瘫倒在地,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昚看着他们,满眼厌恶之色,鄙弃地说道:“昔日范丞相曾与先帝说,藏富于库,不若藏富于民,为求国富民强,朕就算知道你们家人经商谋利,亦未曾严加处置,就是想着你们有钱之后,尚能回报于民,作些善事。”
“然则你等不思君恩,反而变本加厉,为谋暴利而北上,却于国家危难之时临阵脱逃,通敌卖国,还妄想欺瞒于朕,反诬有功之臣,还真是出息了呢?”
“若是朕不处置尔等,如何对得起徐州死去的将士?”
“来人,照这名单,将他们官服扒下,送交大理寺严审。不在堂上的人,去他们府中缉拿,所有家产一概抄没,三族之内,尽皆下狱待决。”
“是——”
众臣凛然,再无人敢替他们求情,亦无人敢出声质疑官家的决定,他们此时忽然发觉,现在高坐在龙椅上的,已不是那个暮气沉沉的上皇赵构,而是个朝气蓬勃,雄心壮志满怀的年轻皇帝赵昚。
当初有飞龙现世,落于赵昚身上,就预示着这位官家的不凡之处,可他们还一如既往地像应对赵构一般,以为他也能被臣下左右,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要做的事,是锤炼出一把钢刀,将所有阻挡他北伐和中兴大宋步伐的障碍,毫不犹豫地劈开,斩落,哪怕刀下是无数人的尸骨,他也会踩着这条路前行,不容置疑,绝不后退。
回信在半月后,方才送到海州,赵士程已经清醒过来几日,总算可以起身自己吃饭喝水,而无需假手他人,倒是让小小的赵不弥松了口气,终于有耐心去哄那个比他还小的女娃娃小鱼娘。
赵士程清醒之后,方靖远就把他挪到了府衙里住着,医学院虽然有钱太医坐镇,医术高超,但人多嘴杂,也不便于单独休养,到府衙这边,单独请了几位“医护”人员照看,恢复的速度也不比住在医学院慢。
而如今整个海州城都在备战之中,海州狸的人尤其忙碌,自然也顾不上照看小鱼娘,方靖远就让岳璃将她送到了府衙中,正好跟赵不弥作伴。
赵不弥聪慧懂事,却过于乖巧沉静,方靖远一直担心他受唐婉抑郁而逝的影响,对这孩子的成长不利,所以曾叮嘱过赵士程对他多上些心,毕竟赵士程的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家立业,单独生活,并无长辈可以照顾这个幼子,结果被他带到徐州,竟险些失落在里面。
而小鱼娘则是自幼跟母亲和大白豚一起生活,如今约莫也有四岁左右,刚回来时还连话都不会说,被海州狸的娘子们带了一个多月方才能开口说话,虽说如此凄惨的身世和遭遇,可性情却极为活泼,每日里上蹿下跳的,不像是跟大白豚长大的,倒像是跟花果山那一猿一猴长大的。
这两个孩子一静一动,方靖远想着让他们能互相帮助相互影响,改善性情,可没想到,赵不弥倒像是个当哥哥的模样,这赵鱼娘就完全没个当妹妹的样,反拉着他快要将府衙内院都翻个遍了,几乎一时都不停地,满院子都能听到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和“哥哥哥哥”的叫声。
“还真是对不起了,让阿弥带着鱼娘,着实受累了。”方靖远十万分的愧疚,对着赵士程说道:“不过看阿弥跟她也学会了凫水,倒也不算坏事吧……”
“自是好事。”赵士程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听绣帛儿说过鱼娘的身世,虽不知她是哪位帝姬之后,若是方贤弟不弃,我便禀告官家,过继她为女,以后他们便是亲兄妹,自当互相扶持。”
“那就多谢赵兄了!”方靖远长出了口气,他让绣帛儿在给赵士程换药时,有意无意地提起鱼娘的身世,唏嘘之余,一方面想引起他的关注,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他能设法给鱼娘个身份,毕竟赵士程是宗室之人,还曾任过临安宗学司正,对宗室中这些规矩再熟悉不过,总好过他一个“外人”去插手皇家之事,反而容易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没想到赵士程如此“善解人意”,当即就答应认鱼娘为女,说的是“过继”而不是“收养”,自是已承认她与赵氏宗室的关系,对她以后的身份也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赵士程看到自家儿子跟那个小丫头正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扒着树枝摘桂子,仰起的小脸难得露出笑容来,也跟着安心了几分,“方贤弟不必客气,鱼娘与我父子有缘,阿弥能有这个妹妹,也是他的福分。只是在下尚有一事相求,还请贤弟应允。”
方靖远当即说道:“赵兄才是太过客气,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当尽力而为。”
赵士程叹道:“我此番受伤,自忖必死,却想不到先有霍九郎拼死相救,后有方贤弟冒险接应,我这条命本不足惜,便是死了,亦可下黄泉与亡妻相会,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弥这孩子。”
“他天性敏感多思,虽聪慧机敏,我却一直担心他慧极而伤。我也不大会带孩子,孩子随我这些年,反倒操心我比较多些,所以……我今日也顾不得这张老脸,还请方贤弟和岳将军能收他们兄妹为徒,教他们文武之道,亦可在此与贤弟为伴,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这……”方靖远犹豫了一下,带孩子,还真不是他的强项,尤其还一下带俩……赵不弥还好说,赵鱼娘简直就是个小魔王,可这个包袱,本就是他捡回来的,想推给人家,总是有些心虚。
赵士程见他迟疑,苦笑道:“我知道贤弟佳期在即,与岳将军成亲之后,自然会有自己的孩子,若是觉得他们打扰,那我就带他们回去……”
“不会的!”方靖远连忙说道:“赵兄莫要误会,我不是嫌他们打扰,只是如今战事不断,我是怕无暇顾及他们,教不了他们多少,反而耽误了他们的成长。”
“无妨无妨。”赵士程说道:“眼下不过两个小儿,开蒙之事,自是不必劳烦小方探花,等他们先学会认字写字,懂事之后,再想贤弟讨教也不迟。就是这师徒名分嘛,我自然要趁早定下来,否则日后贤弟门下弟子越来越多,怕是排号都轮不到我们了。”
方靖远哈哈一笑,说道:“那怎么可能!别人不说,赵兄这对儿女,我是收定了!”
教出岳璃这样的得意弟子之后,还带出了第一批武学生,给太学和算学出了无数难题的方博士,再一次开始挑战自己在幼儿教育方面的潜能。
正好海州的慈幼院里收养了不少的孤儿,他就打算干脆办个幼儿园,给那些在这两次大战中丧夫的寡妇提供工作岗位之余,也让那些牺牲的将士子女可以得到妥善照顾,从小就接受教育,以后就能成为海州建设的中坚力量。
至于徐州那边,纥石烈志宁散播的谣言在临安没能生效,可方靖远散播出去,却渐渐深入人心,所有人都开始相信,他并不满足于完颜雍所封的定国公之位,而打算更进一步。
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见过纥石烈志宁暗中抚养的孩子身边有完颜亮当初的死士,怀疑那孩子是前海陵王之子,若是时机成熟,就会由他拥立为新帝,讨伐篡位的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雍。
这些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纥石烈志宁还是在自己府中撞上了单宁,才知道他竟是来寻找“先帝之子”的,当时就气了个倒仰,将人轰了出去。
“立刻查!查清楚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胡言乱语,污蔑于我!”
只是,还不等他去查清楚传谣的人,单宁就已在他的“外室”那里,找到了传闻中的“先太子”,立刻带兵亮出完颜雍赐予的密诏和令牌,包围了府衙,要纥石烈志宁束手就擒。
“然后呢?”赵不弥听到此处,见方靖远停下不说,就忍不住追问起来,“那个什么是纥石肯不肯束手就擒啊?”
“当然不肯。”方靖远笑了笑,说道:“他本就不是那种甘于人下,肯任人摆布之人。我也没想过他肯,只是想要他坐实这件事。”
“什么事啊?”
“当然是……自立为王,反出大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国事家事
“这叫逼上梁山, 哦不对,是逼上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