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 第35节(2 / 2)
只作简单寒暄,薛河将录音笔放至桌面中央,按下启动键,采访正式开始。
场间没有第三方,忽略那枚录音笔,更像是午后闲谈。薛河并未程序化地逐一提问,而是从学业生活入手,再涉足专业,交谈氛围松弛安逸,边界感恰到好处。
“我看过您的公开作品,从出道至今,都以景物意象为主。”薛河道,“今后会考虑人物画吗?谢老师应该也听过不少类似的期待。”
“我是灵感主义。”谢仃自若回应,“可惜,目前还没遇见让我想动笔的人,我暂时保留期待。”
被不痛不痒地搪塞,薛河也并未失望,笑问:“都说艺术家有自己的缪斯,谢老师也这样认为?”
是拐弯抹角探她的风流史来了。
“也都说情爱是艺术家的养料。”谢仃弯唇,半真半假地玩笑,“缪斯难讲,但我的确认为情感是我创作的颜料。”
作风恣意一如本人,不像良善之辈,坏也坏得特立独行。
薛河挑眉,不动声色探话:“的确,您许多作品都带情绪风格,那您对这些灵感下过定义吗?”
“‘困惑’吧。”
“……”薛河怀疑自己听错,“‘困惑’?”
似乎很难解释。谢仃端起手边咖啡,跟这位记者见招拆招到现在,她忽然想讲些有意思的。
“我有两年待在福利院。”她道,“因为独来独往没朋友,所以常去隔街的居民区。那儿有家便利店,是个姐姐开的,跟我一样无亲无故。”
“有天晚上我犯浑,问她,人会因为不被爱而死掉吗。”
“她没回答我。”谢仃浅呷一口咖啡,“但我后来大概明白了。”
薛河隐约解读出什么,但没能全然捕捉:“是后来回去见到她了吗?”
“见到?这倒没有。”谢仃抬眸,漫不经意失笑。
“——她死了。”
死于自杀,何尝不是揭晓答案。
爱与死的必然性。谢仃被这问题困扰多年,直到再次有人以同样的形式为她解惑,却令她更加不解。
薛河下意识追问:“那你还在困惑什么?”
谢仃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本身就是矛盾的故事性,在人以为挖掘到深层时,又轻易抛出新的谜题——
“因为我父母很恩爱。”她说。
……
从业十余年,薛河头回被采访对象噎得哑口无言。
一瞬仿佛主导权倒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被遛着玩了。
始作俑者则好整以暇,轻描淡写:“他们形影不离,有很多仪式感的纪念日,婚后多年也蜜里调油。家里有幅世界地图,每隔几月就会划掉新地点,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城市。”
“那些传言不假,他们的确婚姻美满。”谢仃笑了笑,仿佛只是替局外人求锤得锤,“言尽于此,我也有许多问题没想清,不知道怎样讲了。”
看似跳脱的前言后语,却连锁关系般引出古怪的谜团。薛河直觉哪里不对,但继续追问太过直白,他只得咽下好奇,无奈作最后提问——
“您父亲曾是国际画坛的一代传奇,外界常言天赋的遗传,请问您是如何看待的?”
如何看待?
记忆太远了。撕烂的画布,落满眼泪的颜料,谢仃想自己或许的确有天赋,虽然是用于感受痛苦。
“我是他最后一副作品。”她道。
采访也就此结束。
薛河无声吐出一口气,注视着对面晏然自若的艺术家,只觉这篇采访的问题比答案更多。
谢仃无疑自带吸引法则,有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是跟原生家庭和个人经历挂钩,而并非刻意雕琢的。
家庭。薛河动作顿住,莫名忆起她方才那番陈述:父母恩爱,形影不离,甚至隔三差五就同行出游,二人时光相当美满。
——那三口之家,另一个角色呢?
是不被需要的。
一瞬仿佛醍醐灌顶,薛河见对面人已经起身,冲动之下,想也未想便开口:“既然这样,你创作至今的动力是什么?”
这是多余的问题,谢仃没有回答义务。
但似乎意外他的敏锐嗅觉,她低眸望来,少顷,终于留下袒露冰山一角的答案——
“创作是因为痛苦。”
处理完最后一桩商务,谢仃舒心地从画室泡了几天。
拍卖流程与私人账户已经报备给警方,她只负责出画,没有出席拍行的必要,因此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度过了一段私人时间。
直到收到金额入账的通知,谢仃才迟来反应,这场拍卖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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