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 第1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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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沅光是女子,加上天子现在又没有内眷,直接被召到了寝宫这边,她原本准备做一个不随意张望的恪守礼节型臣子,结果却正好碰见了在自家卧房中烧烤取乐的皇帝。

“……”

要换了别人家里,小孩子这么做显然容易遭到来自家人的斥责,不过现在把火炉搁在房间里的是温晏然本人,别说她是在床边烧烤,就算在床上烧烤,卢沅光都只能假装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活动。

温晏然正在烤被切开的林檎——这是一种长得有些像苹果,但体型比苹果小的果实,在宫中主要是充当熏衣裳的香料。

在卢沅光到来之前,温晏然的烧烤活动显然已经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连殿内的帐幔上都沾染了一些林檎汁水蒸腾时那种酸甜的果香气。

温晏然看见卢沅光过来,把铁签放下,又给对方赐了座。

卢沅光行完礼后,大部分宫人都步履轻盈地退出寝殿,并从外面合上殿门,只有张络等寥寥数人留在原地。

看见这一幕,她心中泛起一种不太安定的感觉。

宫人把被天子烤至半熟但明显已经不具有食用价值的果子给撤了下去,温晏然伸手烤了烤火,向来人笑道:“叫卢卿过来,是跟你商议一下皋宜跟襄青的问题。”

张络走近,将之前那封来自皋宜郡的文书呈给卢沅光。

温晏然倚靠在凭几上,不紧不慢道:“卢卿总管户部,依你看,那文书上写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殿内寂静无声,温晏然没有催促对方尽快给出答复,反而闭上眼,一副小憩模样。

卢沅光在原地站立良久,她听见皇帝的问题,先是不解,然后是困惑,接着又觉得或许天子是想借此来布置些什么,过了好一会,脑海中仿佛有惊雷闪过,某种令她难以接受的答案浮现于眼前,一种寒恻恻的冷意随之从心底蔓延上来——殿内分明温暖如春,她却已经脸色煞白,满身是汗。

早在朝议之时,她尚且满腔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多半能凭借驳斥两地郡长史的功劳,在改元的时候顺利成为户部尚书,此后前途一片光明,如今才意识到,只要文书上的内容有三成为真,她便算是贻误赈灾时机的罪魁祸首,等事情发作后,不但身死家败,只怕还要遗臭于史书!

卢沅光再不敢安坐,当下站起身,向着天子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以额触地:“多谢陛下!”

她本来就十分服气天子的能为,如今这种服气里,还夹杂了深深的感激之意。

——如今天子已经不止是保全了她个人的清誉前途,还保全了她的家族,事已至此,实在是肝脑涂地都不足以报答,说句难听的话,哪怕天子忽然间倒行逆施,成为一代暴君,那跟着殉国的大臣里头,都得有她卢沅光一个。

温晏然睁开眼,微微颔首。

既然连卢沅光都认为文书上的内容有为真的可能,更加不能不把这种可能纳入考虑。

卢沅光虽然被赐了座,却不敢坐——在另一种结果被皇帝点明后,她现在算是一只脚站在了被免官的危险线上,旁人还可以悬崖勒马,但卢沅光今天已经公开驳斥文书为伪,无论如何也脱不得干系。

温晏然看她一眼,笑:“若是泉陵侯有心误导,文书上的内容怕也并非全真,而两郡长史无状,更是众目睽睽之事。”

卢沅光摘下头上官帽,跪地请罪:“全是微臣无能。”

温晏然伸手虚扶了对方一把,作为一个以败完家业为己任的未来昏君,显然不会在意下属拥有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能力,反而出言宽慰:“今日之所以唯有卢卿陷于险地,是因为只有卢卿出言与之相持——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做,旁人当然不容易捉住他的痛处,可天下之所以衰败至此,大半倒可算是彼辈之功,越是勤恳做事的人,反而越容易被捉住把柄。”

卢沅光垂下头,要不是天子已经将她扶起,恨不得再拜上一拜。

对常人来说,恩德威能只要具备其中一点,便可以御人,难得的是当今天子居然样样俱全,卢沅光本不理解长兴之乱后,继位的为何是皇九女,现在想来,今上简直是天生的君王,这皇位本就该由她来坐。

温晏然缓缓道:“朝中公卿皆认为两郡长史有过,朕也不好拂了众意……”微微一顿,又笑了一下,“既然长史不好,皋宜跟襄青又情况危急,朕便帮换两个靠得住的长史过去。”

卢沅光心中一动,当下应声称是。

说是换长史,但换的肯定不止是长史,还会有随从属吏,天子提前告知她,是让她做好准备,从户部挑几个可信且能办事的人。

——天子担心流民过多,同样担心被泉陵侯那一伙人名正言顺地夺得了州仓,干脆从中枢派人过去,半是襄助,半是挟制。

温晏然思忖道:“地方法制荒驰,多有隐田隐户,就算郡仓无粮,当地豪强家中也不会没有积蓄。”

卢沅光理解了皇帝言下之意——对方显然不打算从州仓调粮,也不会对地方灾情视若无睹,而是打算从中枢派人马过去,勒令当地大户救灾,而那些地方豪强之所以如此富裕,也是因为钻了国家法规的空子,所以地方官员在遇见问题时,选择从这些人身上挤一些油水出来,是一件从道德跟法律上都很能说得过去的事情。

温晏然笑了下:“事能至此,还是朕威德不够。”

卢沅光低头——那些大户或许只是想待价而沽,但在天子心里,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天子已经登基,天下君臣名分早正!

温晏然忽然轻声自语了一句:“罗统领已经就任了好些日子,郭卿也该到前营那边了罢?”

她说的罗统领,是王齐师举荐的新任的禁军中卫统领罗越,而那位郭卿,是跟罗越一块被提名的郭兴道,被安排到了前营那边做。

卢沅光想,天子这么说,大约已经把流民反叛的可能性纳入了考虑。

温晏然又看向面前的年轻朝臣,笑:“两郡长史如今都在斜狱那边,宫中内官不解细务,卢卿在户部多年,可否帮朕去问一问当地详情?”

卢沅光立即起身,向天子深施一礼,应下了这个差事——去斜狱讯问犯人绝不是户部侍郎的工作,在正常情况下,像她这样标准士族出身,年纪轻轻且前途大好的官吏员,绝不可能愿意沾染这些内官的事务,但在今日之后,就算温晏然派她去把先帝的坟刨了,卢沅光也不会有二话。

等人告退之后,温晏然才向左右近侍道:“少府令家中有几个孩子?”

张络那张憨厚的圆脸上似乎永远不会出现任何负面的情绪,笑呵呵道:“少府籍贯就在建州,自己没有子嗣,从族中过继了一儿一女至膝下,长女年二十一,长子年十四,尚未束发,如今都在乡下读书。”

温晏然微微颔首。

作为皇帝近侍,张络自然知道天子想问的是什么,而温晏然也知道对方回答的是什么——少府令家里孩子的数量跟年纪只是基本讯息,整句话的重点反而在最后一句,在乡下读书,那就是都未出仕的意思。

少府令虽然分属内官,但也是三品大员,想染手一些清贵要紧的官职有难度,但为家中小辈谋个出身绝对不难,想来对方会安排孩子在乡下读书,或许是因为子女才能不足,必须藏拙,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长兴末年朝局混乱,连许多士族重臣都人头落地,遑论缺乏根基的内官,侯锁怕殃及家人,才将孩子们远远送走。

第29章

温晏然:“叫少府进来。”

少府令明明在外头生生捱了半天冻,两条腿都跪得有离家出走的趋向,然而到进殿面圣的时候,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反而不敢显出丝毫狼狈来。

他换过了袍子,又把身上的雪水擦干,尽一切可能避免皇帝觉得自己有心卖惨。

温晏然语气并不严峻,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少府用过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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