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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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不去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打今日起床, 他的咳嗽就没停过, 帕子几乎没离过手。

脑袋有些昏沉, 约莫是昨夜淋雨的缘故, 不过他一年里大半时间都会如此, 已经习惯了。

走在他旁边的安平县令却有些心惊胆战, 因为离得近才更发现崔不去病容沉重, 五月底本已入夏,披风下面伸出来的手玉骨冰雪,嶙峋瘦长, 令人不由担心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他忍不住想出声询问,元郡守却先他一步开口。

“不如先叫个大夫来帮你瞧瞧,再过去审问案情也不迟。”这语气不像官场上虚应故事, 倒像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县令不由多看了元郡守一眼。

“无妨。”崔不去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心道八成又是凤二那厮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

他摸出一个袖珍瓷瓶,倒出药丸送入口中, 咽下, 面色如常, 自然得好像每天都在干同样的事。

如果乔仙在此, 看见他将调理身体的补药当成治风寒的药来吃, 可能会气得吐血。

但现在只有元郡守和安平县令二人,两人不懂药理, 见他吃了药之后不再咳嗽,也就没再劝。

三人回到县衙时, 县丞已将一干人等都带回来, 暂押大牢,等着县令提堂。

有崔不去和元郡守在,县令自然不敢拖延,立刻让县丞将苦主先召上来。

苦主是死者的丈夫,苦主一家是本城人,家境殷实,死者身怀六甲,近来一直心神不宁,原是去找孙大夫开安胎药,谁知药煎服两碗喝下去,到了晚上却腹痛难忍,下身见红,最终提前发动,导致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孕妇先前好好的,喝药之后却死了,死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方有问题,苦主上衙门鸣冤告状,县丞便带着人去拘拿孙大夫和药铺伙计。

妻儿惨死,原本准备迎接孩子降生的喜事变成丧事,苦主满面凄然,看见孙大夫被带上来,当即就扑上前去,揪住他的前襟:“孙大夫,我们一家如此信你,你缘何要害我们!”

孙大夫须发皆乱,形容狼狈,闻言只是摇头:“不可能,我行医数十年,从未开错过药方!”

苦主悲愤:“药罐里的药材我还留着,也找人看过了,里面分明多了一味蟾酥!那蟾酥是毒物,如何能给孕妇服用!”

孙济民大惊:“这绝无可能,我从来不会给孕妇开蟾酥!枳壳四钱、厚朴三钱、香附子三钱、砂仁二钱、苍术二钱、橘红二钱……”

他将药方一一背出,末了道:“此方分作三帖,孕至五月皆可服用,我记得清楚,是这张药方,并无蟾酥。”

县丞禀告道:“三帖药,苦主家用了一帖,药罐里煮剩下的药材和另外两帖原封未动,明府可要勘察?”

县令闻言道:“呈上来。”

不多时,有人将药罐与药材拿来,崔不去久病成良医,纵是还不能给自己治病,但认几味药材却不在话下,很快从药罐和还未煮的药包里找到了蟾酥。

崔不去逐一挑出其中药材:“除了蟾酥,还有天仙子,这是生怕患者死得不够快吧?”

孙大夫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是我开的方子!”

崔不去问县丞:“方子呢?”

病人看完病之后,提了药回家煎煮,药方则留在药铺存证,这是老规矩。

县丞办事妥帖,早已命人将所有方子封存,便道:“都在!”

他将方子拿来,崔不去没看,让人先拿给孙大夫看。

县丞对孙大夫道:“我还拿了你从前开的方子来对照,这上面所用纸笺,的确是保宁堂的,而笔迹也与你相同,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大夫拿过方子,只一眼,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方子……”

县丞紧盯他的表情变化,逼问道:“你想说不是你开的?”

“不对,让我想想……”孙济民喃喃道,忽而灵光一闪,“这方子不对!这方子原是我开给卢娘子的,但其它药都能对上,唯独多了一味蟾酥!”

县丞又让人将药铺伙计带上来,对方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透着股机灵劲儿,只是现在有些紧张,眼睛不住地四处瞟。

“将你方才知道的,一五一十再说一遍吧。”县丞道。

“是,是!”伙计先行了个礼,局促道,“昨日清晨,东家娘子胃疾又犯,便让人过来带话,请孙大夫照旧例,开个方子给她调理,让小的配好药之后送去宅子,自有东家娘子的婢女在小门候着取药。”

他口中的东家娘子,正是崔三之妻卢氏。

崔三是崔咏四个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但他这些年被拘在博陵,一举一动都有父兄盯着,要说大错也犯不了,可读书练武,他的确不是那块料。为免他彻底荒废,崔咏便将崔家名下的药铺保宁堂拨给他掌管,自负盈亏,不必分给崔家公中,算是送给崔三的,也是为了让他有点事情做。

实际上,药铺有孙大夫这等名医坐堂,又有掌柜和伙计在忙活,他这个东家根本不必如何打理,可谓甩手掌柜,清闲度日。

孙济民听至此处,便接道:“不错,天仙子虽有毒,但它内服微量,与其它药材中和,可缓胃疾,调理胃经,但蟾酥却不对症,我根本没有将蟾酥写进去!”

伙计惊讶道:“孙大夫,您写那方子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您一样样药材添的,您怎么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孙济民断然否决:“我不可能记错,定是你弄错了!而且那方子原本是给卢娘子治病的,怎么会到了陈娘子那里?”

县丞抬了抬下巴,示意伙计:“你继续说。”

伙计便道:“正好那会儿,陈家娘子也来看病,同样是孙大夫给开的方子,药很快就配齐了,我提着药出门时,与陈家的下人撞了一下,两包药材都是三帖,纸包也都一样,想来那时是小人没有细看,将本来应该给东家娘子的药,给拿错了!”

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楚了。

孙大夫给两个人看病,开了不同的方子,伙计误打误撞拿错了药,本来应该被毒死的卢氏逃过一劫,但却连累了无辜的陈氏母子。

县令问:“孙济民,你还有什么可说?”

孙大夫看着眼前的方子,苦笑道:“我行医一辈子,从未开错过一张方子,用错过一味药,这蟾酥的的确确不是我开的。”

县令叹道:“你如今年过七旬,老眼昏花,开错药方,多写了一味药,也不无可能。即便你不承认,如今证据确凿,一个误杀的罪名却是跑不掉的。隋律有言,误杀乃六杀之一,比谋杀轻一等,但看在你这些年活人无数,悬壶济世的份上,我会为你上疏求情,陈明因果,最后会由刑部核定。你可认罪?”

他没有说的是,以孙大夫这等高龄,就算不判斩刑,改为鞭笞流放,也足以丧命。

孙大夫依旧摇头:“我没有开错药方,我不认罪。”

就在这时,捕役从外头匆匆奔入。

“明府,崔三郎之妻卢氏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案情相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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