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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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粗略一算,第五天时,孟珩应当还没有离开江陵城,若是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知道一二这个李麻子的事情?

“李麻子最最早的,我也没上心。”王敦用拳头烦躁地锤着自己的腿,“可一个多月后,一次斥候任务途中遇见逃窜的东蜀军,混战中死了两个弟兄——这本也算得上常事,可我一听那两个人的名字就觉得不对劲。”

“……那又是十三个人中的两人。”

“不偏不倚,死的就是他们两个,你说奇不奇怪?”王敦狞笑一声,“那时就有传言散开了,说一万多的亡灵在喊我们几个去地下陪他们……我呸!守城的兄弟绝不会做这种龌龊事!定是有人在暗中害人,还用鬼魂做挡箭牌!”

盛卿卿注视着王敦脸上的疤,一时间难以想象他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其他十二个人都死了,王哥是在何时追查到的魏家?”

“倒不是我查到的。”王敦皱紧了眉,“事情诡谲,我们几个剩下的人纷纷离开江陵城,有的是慌不择路,有的和我一样觉得有腌臜,便在暗中调查。魏家的线索便是其中一人交给我的,每次我们中有人死去,都正巧会有魏家人到过附近的踪迹。”

他说着,竖起手指给盛卿卿一个个数过去,眼也不眨,如数家珍。

“李麻子死的那日,当日去伙房的传令官姓魏;张家两兄弟死在东蜀军残兵手里时,那日领队的小队长是魏家的连襟;……最后的兄弟死前,正巧给了我他怀疑魏家的证据,我和他见面后几日就听到了他的死讯。”王敦深吸了口气,“我怕线索在我手中被毁,在那之后想尽办法调来了天子脚下的皇城。正是有了这些证据线索,我才隐隐约约猜测到,李麻子那日应该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灭口了。而剩下的我们十二人,只是因为和他关在一个笼子里过,就被赶尽杀绝,以消后患而已。”

“皇城之中世家相互牵制,确实反而比外面安全。”盛卿卿点头,她脑中一时也有些混乱,“证据是……?”

这次王敦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地看了盛卿卿两眼,道,“我说这些事给你听,不是要把你牵扯进来的,卿卿。我是想告诉你,魏家绝不能嫁,难保他们就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

“我听都听了,还能当作没听见吗?”盛卿卿蹙眉,“如今你只孤身一人,我来帮你。”

“不行。”王敦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明安要是知道我让你来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他会从地下爬出来掐死我。”

“那难道我父亲和兄长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吗?”盛卿卿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随即立刻往门外看去,克制地闭了闭眼,“难道王哥到了这时候还要告诉我,江陵城一战一切正常,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地为国捐躯了吗?”

“……”王敦良久地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一战都是被人玩弄的下场,我无论如何也会找出事实真相。”盛卿卿一字一顿地说,“别说魏家,哪怕真凶跑到别国,我也绝对会将那人揪出来,叫他血债血偿。”

“我一直以来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这么说。”王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你看看我的脸——我这还是运气好,才捡了一条命回来,谁知道下次又会碰到什么。我自己还能应付,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碰见歹人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怎么办?”

“……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别的办法能接近魏家。”

王敦瞪大眼睛,他倏地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是……这是自寻死路!糊涂!”

“王哥比我知道的事情多,但也有那么一幕我见到了,而你不曾目睹。”盛卿卿抬眼淡淡道,“东蜀军砍脑袋的那些日子里,我是亲眼看着兄长被带上去砍了头的。”

王敦猛地一握拳,到了嘴边的痛骂都被封住了。

江陵的守城军里,只要是认识盛明安的,都知道他有个懂事能干又漂亮精致的妹妹,两人关系好得没话说,只要这日是盛明安当值,他妹妹就必定会来送饭。

王敦更是知道,盛明安几乎拿盛卿卿当作眼珠子来疼,早熟懂事的盛卿卿也只会偶尔在盛明安面前露出些许的孩子气。

盛明安被当作俘虏抓起来那几日,家人中念叨来念叨去,最担心的一个就是盛卿卿。

“原来他竟是在你面前……”王敦说到一半,哑口无言地坐了回去,有些颓丧,“你至少也想想,如果明安还活着,他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打算,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盛卿卿垂下了眼去。

她的容貌向来是令人眼前一亮、仿佛心上灰尘都能被她一笑拂去的明艳澄澈,可当她敛起所有的表情、一丝笑意也不挂时,便恍惚变了一个人,就连那精致的下颌眉角似乎都带了果决的冷意。

王敦自小看着盛卿卿长大,也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说了重话后多少有些后悔,正想着怎么弥补改口时,盛卿卿又平静地抬起了脸来。

“哥哥死了。”她连眉梢都不抬一下地说,“他若真有什么不满,就叫他从地下爬出来拦着我。”

王敦不由得愣了一愣。

盛卿卿的话平静到了极致,反倒听得叫人心里突地一跳。

好似她这话里包裹着本该有千思万绪,却硬生生地被她一手推平掩藏,不见踪迹。

王敦张了张嘴,实在是什么劝词也再说不出来。

好在王夫人这时兴冲冲过来喊两人吃饭,王敦多少松了口气,却见盛卿卿比他还快地起身露出了笑容,应着“好香啊”往外走去,方才那一瞬间的冷冽与恨意就跟假的一样。

王敦慢了一步起身,跟在两人后面听她们说话,他打量着盛卿卿的侧脸和笑容,心中猛然浮现出一股担忧之情。

有的人固然是情绪比他人内敛,可若一直收敛压抑着,以平静的面目示人,那最终一定会出问题。

他恍惚见到的盛卿卿似乎已经是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或许下一刻就将断了。

王敦忧心了一整顿饭的时间,提心吊胆怕兄弟的妹妹真的憋坏憋疯了,送她离开时不得不投了降,悄声叮嘱盛卿卿,“万事小心,不要莽撞,见势不妙立刻就跑,来日方长,小命要紧,记住没?”

魏家尽管危险,但至少此刻……是个能让盛卿卿转移注意力、宣泄心中愤懑的对象。

盛卿卿怔了下,朝他灿烂地笑了笑,“放心,他们走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王敦哪里放心得下,他目送盛卿卿上了马车,那一直守在门外马车旁的孟府管事朝他轻轻鞠了一躬。

盛卿卿回到孟府之后的翌日,她便去寻了孟老夫人,坦白地告诉对方自己愿意弥补母亲当年的逃婚,嫁到魏家去。

第32章

孟老夫人深沉地摩挲着拐杖,“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盛卿卿轻声道,“母亲这么多年虽然不回汴京,但我是她的骨肉,自然看得出她对外祖母万分愧疚,想求得您的原谅。原先我不知道是为何,如今既然知道了缘由,便由我来替母亲还了魏家的因果吧。”

“魏家不小,你原本想嫁个小门小户的,却是对不上了。”孟老夫人又说。

“这外孙女也想过了,”盛卿卿偏头笑道,“既是还人情的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好在魏夫人心善,愿意让我一一见过魏家还没定亲的公子再做打算,便宽裕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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