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第七节 自新
自从明军开入山东后,这些地方上的土豪都派人来劳军,他们不但送过粮食,甚至还送过几大车火药。不过他们对朝廷的支持基本也就到此为止。他们深知,如果完全无视朝廷的大军,可能会被当作典型消灭。但是太过支持朝廷的话,万一官兵失利,也会遭到叛军的疯狂报复。虽然他们的坞堡会有效地抵御叛军,但叛军为了震慑其他的土豪,也会不惜代价地杀鸡给猴看——所以,土豪是不会轻易打破他们和朝廷、叛军之间的默契的。
张承业冲着苻天俊点点头:“尽力吧,能要到多少是多少。”
苻天俊等参谋官抿着嘴,躬身行礼道:“遵命,大人。”
散会后,张承业让许平单独留下:“克勤,这次的事不怪你,但以后再有这种事,口头不妨答应下来,然后立刻回来找我,不要怕给我找麻烦。”
许平惭愧地低下了头,只感觉张承业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只听三十年前的山大王说道:“克勤,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打家劫舍,还在谋财害命。那时,并没有一把刀顶在我的腰上,逼着我去杀人,为了一杯酒、一两银子,甚至一句话,就能把一户人家杀个干干净净。”
张承业摸摸自己满头的白发,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出手杀害百姓,是在陪着镇东侯从广宁向旅顺逃窜的路上,为了不暴露行踪,张承业奉命把遇到的百姓锁在一个屋子里,然后放了一把火……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承业发现自己变了,他还在杀人,但杀的是屠戮妇孺的强盗,是奸淫掳掠地恶贼,而百姓,向他欢呼,请他喝酒,把祝福和赞美毫不吝啬地送上。
“后来我跟着侯爷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啊……因为我改过自新了,朝廷也既往不咎了,大家也忘记了我的过去。但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回想起年轻时犯下的那些罪孽,就会汗流浃背。”张承业的声音不再洪亮,透出些苍老的神情:“克勤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怕犯错,更不要自暴自弃。就像侯爷说的那样,人不怕犯错,就怕一犯就是一辈子,犯了错却不肯改悔。”
……
从张承业的营帐离开后许平去找苻天俊,对他吩咐道:“营中存的那些银子,尽数拿去换粮食。”
苻天俊苦着脸回道:“大人,只剩下一千多两了,下个月的军饷还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拨给。”
“我这里还有一些,”许平取出一个小布包,把十个小金元宝交在苻天俊手上:“都拿去。”
苻天俊看着手里的这点金子,咂咂嘴无奈地说道:“现在粮价这么贵,这又能换几石粮食呢?大人的俸禄也不多,这想必是大人所有的积蓄了吧,卑职觉得……”
“能换到多少是多少,”许平把苻天俊伸着的手臂推回去,逼着他收下这些金子:“我们总不能打家劫舍吧?”
十六日,长青营接到继续进攻的命令。听到消息时,许平正在吃饭,听到命令后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进餐,同时还让周围的军官不必慌忙:“反正耽误好几天,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前日,张承业给许平和吴忠看了新军上峰发来的密令,不是参谋司发出,而是赵慢熊直接写个张承业的亲笔信,上面只有八个字:少安毋躁,回来再说。
“大人,这是何意?”
“不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定无疑,赵大人的意思肯定就是侯爷的意思,继续剿匪吧。”
在许平的坚持下,直到全营十二门炮拖过大清河浮桥后,新军才发起进攻。
十七日中午,许平指挥着一千三百步骑和二百多炮兵抵达长清县城。明军用大炮反复轰击着城墙,城上叛军的两门小炮也在拼命回击,不过叛军的炮兵显然不能和训练有素的新军炮手相比。许平拿着望远镜观察炮兵的射击效果,五天前这长清不过是一座空城,可现在叛军不但运进来两门小炮,更多了一千多名守军。
“叛军隐蔽得很好,城上只有几个观察哨。”许平连连感叹,那面“替天行道东江军”的旗帜始终飘扬在城门楼上,好像在嘲笑明军的无能。等两门小炮被压制住后,许平决定不再等待:“让步兵进攻吧,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多的火药把这城彻底轰塌。”
明军小心翼翼地靠近壕沟,工兵动手从沟中填出一条路时,许平没有看见叛军有任何反应。但等明军靠近墙边开始挖墙角时,随着旗帜招展,上百叛军突然出现在墙边,用弓矢、石块和少量的火器开始攻击明军。许平观看着战况,到目前为止,敌军的动向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叛军的火力对身披铁甲的明军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明军的八门六磅炮不停地进行着掩护射击,壕沟后的火铳手也向叛军倾斜着火力。随着墙头砂石飞扬,许平满意地看到将叛军从墙边压制回去。就在这时,远处一段始终没人露头的墙边,突然腾起一团白雾,很快一声沉闷的炮声传到许平耳中,他点点头:“果然有虎蹲炮。”
叛军隐蔽的虎蹲炮开火后,明军的炮兵也立刻发现对方的火力点,预留的九磅炮有两门立刻转向,瞄准叛军的火炮开火。许平又拿起望远镜观察敌情,经过第一轮的试射,明军第二轮的火炮就很靠近目标,有一发炮弹摧毁了叛军虎蹲旁的墙垛,许平望远镜里的一个叛军捂着胸口倒下。
不过他们并没有像许平预料的那样,隐蔽或是抬着火炮逃走,而仍在那里拼命给虎蹲装药,朝着墙边的明军又开了一炮。他们这次的射击把两名明军打倒在地。不过复仇的九磅炮弹立刻准确地找到他们,许平看着叛军士兵被碎石击倒。九磅炮还在继续射击,终于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虎蹲炮,把它打得跳起来,翻滚着从望远镜的视野里消失。
不久明军又发现了叛军的另外一门虎蹲炮。这门炮的位置不太好,它被安放在过远的位置上。当它的炮手抬着炮向明军移来时,就被明军发现,在明军猛烈精确的火力下,这门炮没有来得及发炮就被清扫出场。
把城墙炸塌成斜坡后,明军重甲步兵开始攀上城头。长枪兵占据好防御位置,火铳手就跟进掩护,而炮兵则在步兵的指引下清除城楼上的叛军抵抗火力。第一个明军士兵爬上城楼,用力拔下叛军的旗帜,向着许平的方向挥舞几下,然后把它从高空掷下地面。
“叛军应该不会负隅顽抗吧?”
许平很快就就得到了答案。在明军打开北门的同时,剩余的叛军开始从南门退出城外。曹云满脸兴奋地等待着追击的命令,但许平却显得有些犹豫,出人意料地迟疑片刻才吩咐道:“曹兄弟,带全部骑兵去追击,若是贼寇队形散乱就可攻击,不然万万不可擅自攻击。”
“遵命,大人。”曹云急不可待地带着一百名骑兵去追逐敌兵。
见许平并无更进一步的命令,身后一个参谋就提醒道:“大人,是不是派步兵去配合马队。”
“嗯,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夺取长清,”许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想也不想地下令道:“先分队搜索城内,确认没有贼人再说。”
不久以后,曹云就派人飞马来报,那个传令兵叫道:“禀大人,贼人七百余人,马队已经迫使贼人结阵后退,行动非常缓慢。曹把总请求大人火速派出步兵追击,把贼人一网打尽。”
许平心不在焉地把马鞭在手上拍打着,良久后才侧头问周洞天:“周兄弟怎么看?该不该派步兵追击?”
“贼人大多没有盔甲,火器很少,”周洞天很奇怪许平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这种临阵决策完全可以由许平一言而决。他老老实实地报告道:“派出四、五百步兵,大概就能把他们打散了。”
“嗯,”许平若有所思地四下张望一番,自言自语道:“说不定还有贼人埋伏在附近,就等着我部分散兵力呢。”
不等周洞天和其他参谋回答,许平便道:“命令曹把总退回来,中止追击。”
……
在攻打清河的过程中,明军击毙二百多名叛军,而己方也付出十七人阵亡,五十六人负伤的代价。在清河稍作整顿后,许平就按照预案东进,试图尽快在沙河上夺取一个渡口或浅滩。不过这里叛军的游骑众多,许平的行动迅速被叛军发现,当他的工兵才开始试图修筑浮桥,对岸就出现多达数百的叛军。
许平的部下无法冒着对方的火力搭建浮桥,只好退回西岸。看到炮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天黑前赶到,许平就下令安营扎寨。
十八日中午,许平的炮兵抵达岸边后,叛军非常识趣地退开。等长青营大队抵达许平身后时,工兵已经架设好浮桥。
张承业抵达一线时,看见许平正把第一门炮运到沙河东岸,问道:“打算在对岸修筑桥头堡吗?”
“是的,大人。”许平简要介绍了工兵的侦查结果,他们认为,附近只有此处水流较缓:“我们渡河后可以进一步威胁贼寇,牵制贼寇兵力,为主力正面攻击济南分担压力。此外,也可以避免贼寇利用此处潜渡,偷袭我军。”
“嗯,很好。”张承业批准了许平的计划:“克勤有没有侦查对岸的敌情?”
“有,贼人也注意到这里了,他们在对岸设立了一个营寨。我军试探攻击了一次,损失了几十个人,不太好打。”许平不打算继续向东岸深入了,他向张承业解释着自己的判断:“毕竟济南云集着叛军主力,人数可能多达数万。按照原计划,让山岚营掩护我们的侧后就好了,我军已经错失良机,现在勉强推进也前进不了多远,但却可能损失一成的兵力。”
“那就转入防御吧。”张承业知道许平一贯锐气十足,现在既然连他都不赞同进攻,那就该停手了。张承业命令调整全军阵型,许平一部带着六门炮向东防御,吴忠带着剩下的一半炮向隔马山方向防御,而他本人则坐镇中间。完成长青营的部署后,张承业命令传信给山岚营,请他们立刻部署在清河附近的防御,同长青营形成犄角之势。
“济南,济南。”许平一边加固沙河两岸的桥头堡,一边掰着指头计算正面主力的进度。
如果主力进度正常的话,那督师的行营应该已经抵达齐河县,而救火营正在长清河上搭设浮桥。新军主力八个营,拥有火炮九十六门,许平毫不担心叛军的抵抗。一旦运河搭建完成,新军就将向济南齐头并进,利用绝对的火力、兵器优势把叛军挤出去。
“用不了几天,贼寇就得准备向河南逃窜了。地方上的豪门会彻底倒向我军,而贼寇携裹的丁壮也会开始大量逃亡,到时候只要紧密追击就能重创贼寇。”许平觉得胜利来得实在太简单,称得上是无惊无险,相信其他各营将官也会有类似的感觉:“无论如何,面对十营新军的压倒性优势,贼寇是没有丝毫机会的。我部这样也就算中规中矩了,其他的仗交给友军去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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