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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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栋独自待在墓前,他当然没有跟离世的父亲交流的能力,但他在无数回忆中揣摩着父亲的心理。他以前不理解父亲的许多做法,等他逐渐到此年纪,却渐渐地开始明悟。

肖肖爷爷是沉默寡言、不擅表达的严肃老人,更是对儿子们要求严格。楚家栋只能凭借过往点滴,揣度着父亲背后透露出的丝丝情感。孙子孙女出生后,肖肖爷爷的性格改变不少,楚家栋也变得更能理解自己父亲。

楚家栋:“爸,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只能凭借你过去的做法瞎蒙瞎猜,但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如果您觉得这事可以,我就这么跟姑姑说,行吗?”

静谧中,一缕柔风送来一片落叶,恰巧落到楚家栋的眼前。他眼底浮现一丝柔和,轻声道:“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楚家栋站起身来,他最后在父亲墓前扫视一圈,便追赶先行离开的大部队。

一行人回到表叔家的小楼,楚家栋在晚饭后提出跟大姑奶奶聊聊,还不让其他人参与进来。楚肖肖和楚肖逸简直抓心挠肺,却被阻隔在门外,偷听不到聊天内容。

楚肖肖眨了眨眼:“爷爷跟爸爸说什么啦?爷爷是不是支持我?”

楚肖逸无力吐槽妹妹的想法,反倒忽悠起李导:“你们让我看看屋里情况呗?你们早就装好摄像头吧?”

李导:“……这是长辈间的隐私吧?”

楚肖逸:“你们节目都把我整个家族隐私曝光,现在还好意思跟我提隐私?”

李导一时无言以对,但他想说播出内容也经过筛选,不是什么都往外放。不过楚肖逸团队早晚都要审核成片,加上楚家栋和大姑奶奶当初都同意拍摄,提前看看确实也不是不行。

工作人员给兄妹俩支起小电视,众人都窝在角落里默默吃瓜,想知道祖祠大战的最终结果。节目组都签有保密协议,尽管他们不能往外说,但可以偷偷看。

楚肖肖被黑衣人们挤在中间,她若有所思道:“原来做黑衣人是这种感觉。”

编导们跟她逐渐熟悉,调侃道:“肖肖以后要不要做导演?”

楚肖肖:“不了吧,遇到我哥这样的明星多头疼。”

楚肖逸:“……你怎么看电视还有那么多话?”

楚家栋进屋后,他先跟大姑奶奶唠起家常,无非是身体如何、老家近况等,内容相当无聊。大姑奶奶还再次提起改姓之事,说想要楚肖逸改名胡肖逸,当然被楚家栋打太极逃过,又打岔到其他话题。

两人最后聊到肖肖爷爷,大姑奶奶顿时热情不少,又开始描绘自己和兄长关系有多好,看上去想要暗示楚家栋教育楚肖肖。

楚家栋索性也阐明正事,郑重道:“姑,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也打算回去跟我二哥商量,以后把姑姑家的女儿孙女也加到族谱上吧……”

楚家栋以前不过问族谱的事,主要他姓楚也名不正言不顺,但这回感觉不能再退却。

大姑奶奶忙道:“那怎么行?这不合规矩,我哥当初让我帮胡老二管祖祠……”

楚家栋:“其实我爸不是让您帮我二哥管,他的意思就是让您管。”

大姑奶奶:“既然是让我管,我更要……”

楚家栋轻声地打断对方:“您还记得我爸不爱吃炒面茶吗?那时候家里所有人都爱吃,只有我爸不爱吃?”

大姑奶奶一愣,她不知话题如何扯到此处,忙不迭道:“记得记得,大家都说他是大少爷病,嘴巴挑得很,面茶都不吃。”

楚家栋:“其实我爸很爱吃炒面茶,但他不敢吃。因为以前粮食紧缺,他说有一次起床吃面茶,吃完才知道是您大清早走好远的山路,抱着面罐带回家,但您却一口都没吃到……”

楚家栋以前也认为父亲不爱吃面食,尤其是讨厌炒面茶。他后来看到母亲给楚肖逸做炒面茶,父亲也高高兴兴地陪吃,才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

面粉在过去是稀缺资源,只有家里的男丁能吃到。即使大姑奶奶费尽力气地将其搬回,她作为女孩也吃不到一口,成人们只会做给唯一的男孩吃。如果肖肖爷爷是麻木不仁、毫无良心的男孩,他或许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权,但偏偏他不是。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吃炒面茶,而是在啃姊妹们的血肉,侵占她们的资源,从此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他或许是将妹妹那时失望的脸刻在脑海里,即使她后来已经被老旧思想同化,他也没办法忘掉。

任何人都可以指责大姑奶奶不对,只有肖肖爷爷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生来就被推到加害者的位置,怀揣着愧疚和良心不安,却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改变。

在大姑奶奶的记忆里,她的兄长是顶顶好的人,时常会为她打抱不平,唯独在楚家栋姓氏的问题上没让步。肖肖爷爷不想跟妹妹起冲突,后来就带着家人离开,避免双方再起矛盾,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因为肖肖爷爷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族长,他要对所有的女性亲属负责,即使她们外嫁跟婆家起争执,他也不能束手旁观,这就是他掠夺妹妹们资源的代价。但他同时迫切地希望孩子能逃出这种规矩,结束长久以来的局面。

楚家栋以前是不懂这些的,他的父亲并不是会直面表达的人,但他从蛛丝马迹中渐渐推理、领悟。肖肖爷爷曾经说,楚家栋的名字好又不好,原因是“家栋”代表极高的期望,但“做家里或家族的栋梁”又是极累的一件事,时常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家栋过去还疑惑为何要给自己好又不好的名字,可估计这才是他父亲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肖肖爷爷既无法逃出家族的捆绑,又潜意识地想要透一口气。重男轻女是对女性的迫害,又何尝不是对有良知男性的迫害?

肖肖爷爷长久以来都无法摆脱家族责任,他必须对自己的无意识加害者的身份赎罪,否则就会良心不安。

楚家栋:“我觉得我爸走前让姑姑管祖祠,还将几位姑姑写上族谱,并不是让您帮我二哥代管,而是想告诉您男女谁管都可以。”

“我们兄弟现在很少回来,渐渐对老家都不熟悉。您和表弟还在这里,咱们家族的根就还在,只要一家人还能团圆,不管是姓什么、男或女,那都没有关系。”楚家栋深知自己和表弟现在还有感情,到楚肖逸、楚肖肖这一代更不好说,指不定血脉稀释、情感更淡,光是将众人聚拢就不容易,又何谈所谓的老规矩?

“我爸当时在家吃完炒面茶就哭了,他说是被胡椒面儿呛的,但我知道其实不是。”楚家栋语气认真,大姑奶奶却已垂泪。

楚家栋见大姑奶奶止不住地抹泪,只能无声地安抚起老人家,听她哭着骂自己父亲的傻。她长时间都被古板的思想束缚,此时却又想起一抹年幼的怨怼,然而她在漫长岁月里逐渐忘却,可她的兄长却迟迟没有忘。

她想起兄长过去的好声规劝,但她那时只当那是他对自己妻子的偏袒,一直没有摸透其真意。

许多往事都被光阴模糊,人们总觉得早将其忘记,却又会在某个细节里突然想起。

楚家栋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正确解读父亲,但他已经将他能做的都做了。

第二天,大姑奶奶在嚎啕大哭后起了个大早,她当真是身子骨强硬的老太太,睡醒后神清气爽,居然还上香造一批福果。

小洁等人都分到新的福果,连楚肖肖也拿到第二颗。她从表叔手里取过大橙子,好奇道:“大姑奶奶不提规矩啦?”

表叔笑道:“她昨天说梦到你爷爷,现在又找到新事情做,要将其他姑奶奶家的孩子记上族谱。”

这真是一件工作量庞大的事务,要知道姑奶奶们的子孙可不少,好在大姑奶奶极有精神头,看上去斗志昂扬。楚家栋及其二哥真做不了此事,他们没有此等旺盛的精力,更没有如此可怕的家族责任感。

楚肖肖点了点头,她深感信服:“果然还是爷爷靠谱,效率非常快,比爸爸要强。”

楚肖逸眉头一皱:“……等等,这不是咱爸的功劳吗?”难道不是楚家栋提出此事,大姑奶奶才会稍微转变想法?

楚肖肖:“不是,肯定是爷爷梦里劝大姑奶奶。”她坚信是祖祠里的争执被祖先们听到,所以爷爷及祖先们找大姑奶奶谈话。

楚肖逸:“……”

楚肖肖:“哥哥,你给我开一个热点,我要加小洁的微信……”

楚肖逸知道楚肖肖一天认识无数小伙伴,不由感慨村里孩子的网络挺好,如今也能有微信,他一边给楚肖肖开微信,一边询问道:“你那么着急加她干嘛?你回去后再加呗?”

楚肖肖:“我们要商议卖福果的事,她说她早上把详细过程记录下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批发量产。”

小洁得到楚肖肖的启发,她清晨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姑奶奶操作,确信她们下回的步骤流程绝无差错,肯定能取得生产资质。虽然小女孩们尝完福果,都觉得跟橙子味道差不多,但那毕竟是福果嘛,肯定跟别的橙子不同。

楚肖逸:“???”你们还在妄图打破大姑奶奶对福果的市场垄断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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