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 / 2)
“交给我吧,她身边带着几名家丁?拿着什么兵器?”常陪伴在太子李亨身边,赵郎将难免对薛景仙这种后来投靠者有些瞧不起,跳下坐骑,一边走,一边接管民壮的指挥权,“你们几个,堵住那边路口就行了。你们几个,戴褐色帽子的那个,说你呢,绕到树林后边去,堵住那座小桥,别让妖妇从桥上跑了。其他人跟薛大人在这边等,且看赵某如何带弟兄进去拿她!”
说话间,东宫禁卫们已经策马将一小片树林包围了起来,疏而不漏。薛景仙不敢与对方争功,凑上前,低声道:“没有家丁,只是杨国忠那厮的老婆和小儿子在里边。一共就三人,其中两个还受了伤!下官是怕逼急了,她自己寻了短见,才没敢过分相迫!”
“废物!”中郎将不屑地数落了他一句,跳下马,一边提着横刀向里边走,一边大声喊道:“里边可是虢国夫人,太子殿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加害与你。请放下兵器,跟末将一道回去向殿下请罪。末将可以担保,在路上没人敢对夫人有任何不敬!”
回答他的是两支羽箭,虽然没有射中,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敌暗我明,赵姓中郎将不敢再继续往里走,停住脚步,在树后露出半张面孔:“夫人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手中的箭再多,能把外边所有人都射死么?况且此刻大局已定,您一介女流,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别过来,否则,我射死一个够本儿,射死两个就多赚一个!”杨玉瑶两眼通红,咬牙切齿。“没本事抵挡叛军,却对我们两个弱女子赶尽杀绝,你们也配叫做男人?!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放箭了!”
饶是久经宦海,赵姓中郎将的脸也有些发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赵某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况且夫人昔日在长安城中翻云覆雨,不知道害得多少人无辜丧命,又何来弱女子之说?您自己走出来吧,赵某保证不让手下弟兄们轻慢与你便是。若要再僵持下去,恐怕即便太子有意对你网开一面,弟兄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子殿下对我网开一面?只对我一个人,他有这么好心?”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杨玉瑶手中弓箭微微下垂,却又迅速举起。“国忠已经被你们杀了,玉环想必也难逃此劫,太子殿下唯独想放过我一个,图的是什么?”
“末将真的不知道!”赵姓郎将如实回应。“末将只知道太子殿下闻听薛大人在追杀你,立刻派末将赶了过来,要保你一条性命!”
“如此,倒是要谢谢殿下了!”杨玉瑶缓缓放下角弓,信手整理妆容。她生得极艳,纵使此刻满脸灰尘,衣衫破烂,也难掩倾国之色。赵姓郎将看得心中一荡,陡然起了护花之意。还没等从树后走出来,杨玉瑶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横刀,大声断喝:“且慢,等我跟嫂子说两句话!”
“就依夫人,就依夫人!”赵郎将被断喝声惊醒,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声答应。
杨玉瑶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在自己脚边抱着孩子发抖的裴柔,低声道:“咱们逃不掉了,嫂子!外边已经被他们围了起来,咱们的路走到头了!”
“嗯。我知道。”裴柔胆子极小,性格却坚韧异常。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我早,早就想,想回蜀,蜀中去。你,你哥哥,你哥哥却舍不得京师里的荣华。既然他已经走了,覆巢之下,没,没有完卵。我,我们孤儿,孤儿寡母,也没必要再受一次侮辱.......”
“虢国夫人且慢动手!”听出裴柔的话语不对劲儿,赵姓郎将赶紧迈步往前闯。却见虢国夫人把手腕抖了抖,先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幼子杨晞,再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妻子裴柔。然后将宝剑横过来,搁在自己脖颈上,大声冷笑:“多谢太子殿下开恩。杨玉瑶死后,若是魂魄不散,定会夜夜前去为殿下洒榻铺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那间,红光飞溅,宛若千万朵盛开的洛阳牡丹。
第二章 天威 (一 上)
第二章天威(一上)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杨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护帝西狩。行至马嵬,将士饥疲,皆愤怒。太子李亨与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趁机召诸将讨杨国忠,杀之!复遣程元振、李静忠二人入宫,缢杀杨妃于佛堂。帝惧,欲禅位于太子。太子坚辞不受,百官亦恳请帝勿弃天下臣民。遂分道,帝自行入蜀,留太子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河西、河东、山南等地精兵讨贼。
无论时人怎么用曲笔,李隆基君臣父子在逃难途中起了内讧,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大唐帝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却令叛军上下喜出望外。安禄山闻听之后,立刻派麾下猛将孙孝哲带兵赶赴长安,从留守太监边令诚、京兆尹崔光远手中接管大小事务。
孙孝哲擅长揣摩安禄山的心思,带兵入城之后,立刻推翻先前不乱杀无辜的承诺,以给安禄山之子安庆宗报仇为名,将来不及逃走的霍国长公主、王妃、驸马等宗室子弟二十余家,全部处斩,家产抄没为军资。又将平素与杨国忠或高力士两人交好的大小官吏百余人及其家眷,悉数逮捕入狱,重刑拷问,逼其交出藏匿的财产。三日之内,无辜枉死者高达数千人,还有更多的普通百姓被叛军士卒劫掠欺凌,家破人亡。
待把心中的仇恨发泄够了,孙孝哲才在京兆尹张通儒的提醒下,收拢部属,准备继续西进,将大唐余孽彻底铲除。谁料所部兵马清点完毕,立刻被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时两万五千多人,未经任何战斗,居然锐减到了两万挂零。有将近四千多将士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踪影,其中还包括一整队被“大燕国”将领视若至宝的曳落河!
“找,给老子去找,掘地三尺,也得他们给老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惊惧之后,便是无法按捺的愤怒。孙孝哲拍着桌案,厉声咆哮。潼关血战,收拾掉哥舒翰的二十万大军,大燕国也只不过损失了一万多名弟兄。如今一仗没打,稀里糊涂就减员了四千余。照这样下去,等追上了李隆基父子,自己手中还能剩下几个残兵?还拿什么去再立不世奇功?!
诸将知道他在火头上,不敢劝谏,纷纷派遣各自的嫡系到长安附近的郡县里搜索。大海捞针般找了三、四天,终于得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结论。四千多失踪的弟兄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抢够了本儿钱,遂决定“金盆洗手”,自己找地方去做富家翁了。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包括那近百名曳落河,恐怕是遭遇到了一支陌生的力量,被对方给尽数全歼了。
“全歼一整队曳落河,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谁养的家丁有这等本事?”孙孝哲摇摇头,满脸不信。
若是一百普通士卒被人不声不响地给消灭了,他还勉强能接受。毕竟京畿道各郡有很多田庄属于随李唐太祖起兵的关陇勋贵,整个家族树大根深。在庄院里边养上三、五百家丁,官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被全歼的是一整队曳落河,列阵冲锋可以将上千中原兵马冲得七零八落的曳落河!要想把他们全部歼灭,连个报信的都不放走,得派出多少兵马?不在三千以上,根本没这个可能!
众文武也觉得这种推测有些不靠谱儿,可偏偏又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那些曳落河的家人都住在营州以北的大草原上,如果像其他河北士卒一样,卷了劫掠来的钱财逃回去,得走多远的路程?况且那些家伙自打追随大燕皇帝安禄山起兵以来,一路如蝗虫过境,正抢劫抢得过瘾之时,怎可能突然想起回家?
“会不会走得太远,不小心遭遇到了李亨那厮的残部?!”有人突发奇想,把太子李亨当成了罪魁祸首。
“那厮?!”孙孝哲撇嘴冷笑,“那厮要是有勇气面对我的曳落河,早留下守卫长安了!”
“也是!”众将讪笑着点头。据大伙后来了解,李隆基父子在逃走之前,各自手中都掌握着上万兵马。而长安城内的粮草辎重,也足足够五万大军消耗上三、四年。如果李家父子两个中的任意一人有勇气率领麾下兵马据城而守的话,凭借长安城完善的防御设施,支撑上个一年半载绝对没任何问题。而大伙一旦久攻长安不克,士气、补给都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有可能落入各地赶来勤王的唐军包围当中,连老本儿都赔个精光。
然而谁也没想到,曾经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到老来居然懦弱到了如此地步。更没想到的是,国难当头,太子李亨首先对付的是政敌杨国忠和自家父亲,而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燕军。,
整个大唐朝廷,从上到下,俱是一伙无胆鼠辈,也不怪他们这么快就丢了半壁江山。倒是那个将近百曳落河吃干抹净的家伙,有点儿本事,也有点儿意思!可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手中到底带了多少兵马?如果真的是三千以上规模的话,大燕国早就派往京畿附近各地的细作,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注1)
在座众文武当中,只有边令诚和崔光远两个隐约猜到了几分真相,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孙孝哲这厮心高气傲,素来瞧不起降官降将。对他们素来是用得到时就用,用不到时就顺手扔掉。所以边令诚等人也吃一堑长一智,不敢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家底全都卖出去。
“再派斥候去找,至少要查出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孝哲很恼火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作出决定,“从现在起,把外面的所有兵马,除了斥候之外,都给我收回到白马堡大营中,没本镇守使的命令,谁也不准私自外出。否则,军法从事!”
“诺!”众将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却没胆子挑衅他的虎威,一起躬身领命。
“都下去吧!记得认真操练士卒,距离刀枪入库之日还早着呢!”孙孝哲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宣布军议结束。
众文武又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起身离开。孙孝哲却快速朝众人扫了一眼,大声补充:“边令诚,你留下。本镇守使有话问你!”
“啊,末将,末将遵命!”边令诚被吓得双腿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亏得崔光远反应及时,伸手扶了扶,才勉强站稳的身形。
“怕什么,我又没说要杀掉你!”孙孝哲耸耸肩,冷笑着安慰。
闻听此言,边令诚心中更加忐忑。讪笑着回过头,慢慢走到对方身边,抱拳施礼:“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边某,小的当效犬马之劳!”
“那我可不敢当!”孙孝哲扫了他一眼,继续冷笑,“你是大唐天子身边的红人,也是我大燕国皇帝陛下亲口加封的长安留守副使,孙某哪用得起你?说不定哪天遇到什么麻烦,孙某还得请边大人高抬贵手呢!”
边令诚被挤兑得脸色发黑,心里头又悔又怕。悔的是自己不该这么快就把长安城交出去,没留一点儿后手。怕的是孙孝哲存心找自己麻烦,以斧钺相加。若是被此人找借口给处死了,自己恐怕连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远在洛阳大燕国皇帝安禄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前朝的太监,就处分威名赫赫的领兵大将。
“怎么着?孙某就这么招人恨,以至于边大人连句正经话都懒得跟孙某说么?”孙孝哲才不管边令诚心里怎么难受,一边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此人,一边继续出言逼迫。
边令诚被看得冷汗直冒,立刻站直了身体,大声回应道:“不敢,不敢。镇守使大人言重了,真的言重了。您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轻慢与您啊。想让边某干什么您就直说吧,只要边某能办到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您办好!”
“那倒是不用。”孙孝哲知道对方已经彻底服软,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慢慢回暖,“孙某只是想问问,那支失踪的曳落河,到底会死在谁人手里?别跟孙某说你也不清楚,既然前朝天子能委任你为长安留守,这京畿道附近的风吹草动,就不可能瞒过你的眼睛!”
“边某,边某真的.......”边令诚习惯性地就准备继续扯谎,猛然间看到了孙孝哲眼睛里的杀气,立刻悬崖勒马,“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没把握确认是哪个下的毒手。小人只是猜测,猜测.......”
“把你知道的,全说给我听!”孙孝哲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令,“不准隐瞒,不准东拉西扯。来人,取纸笔,记下边大人今天说的所有话,一个字都不准漏掉。如果日后本官发现京畿道内有什么情况边大人漏了说,或者与边大人所言不符,就证明他心里头还是感念着前朝皇帝的相待之恩。本官愿意成全他的忠义之名!”
“大人饶命,饶命,小人真的是因为没有把握,才不敢随便乱说的啊!”即便面对着大唐天子隆基,边令诚也没这么狼狈过,“扑通”一声跪倒,伸开双臂去抱孙孝哲的靴子。
“说!”孙孝哲厌恶地向旁边走了几步,躲开了边令诚的拉扯。
“遵,遵命!”到了此刻,边令诚才明白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幸运,一边抹眼泪,一边悲悲切切地说道:“小人,小人只是记得,在将军未带兵马抵达长安之前,有两伙人曾经混进来,接走了不少女眷。后经小人查实,其中一伙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由一个姓马的郎将统帅。另外一伙来自安西军,主将姓王。这两伙人加在一起大概有两百出头,如果在半路上设伏的话,的确有可能将一整队曳落河悉数全歼!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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