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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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刘馆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选择,松开穆阳仁,含泪收好装着战书的羊皮口袋。汪蓝的眼睛中充满了怒火。几名武士牵来坐骑,逼着他出城去送信。穆阳仁则笑着将他送到了城门口,然后轻轻地挥手。“去吧,送完信就别回来了。师父是个唐人,你也该是个唐人才对!”

这一刻,穆阳仁从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唐人。也从没如此狂热地相信,外边的大唐儿郎,哪怕是只有区区数百,依旧可以横扫药刹水两岸。

他庆幸自己将徒儿送到了必胜的一方。谁料,当天傍晚,小道童刘馆却又转回来了,同时还为白沙尔等人带回了唐将的一封信。信上只有区区四个字,明日决战。

第四章 破军 (三 下)

第四章破军(三下)

本打算看看外面的唐军在计谋败露之后仓皇撤退的模样,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应战。俱车鼻施、白沙尔等人如同一口吞下了个包裹着针尖的大山梨,心中酸甜苦辣百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是千奇百怪。

唐军为什么敢应战,莫非他们真的能让前来支援的群雄俯首听命?如果那样的话,守军的胜算就未必如先前设想般的大了。俱车鼻施有些犹豫,然而在下午的时候,大相白沙尔已经出面以他的名义昭告全城,先前闭门不出是因为受到了唐人“奸细”欺骗,马上大汗就要带领弟兄们洗雪前耻。如果此刻再度出尔反尔,躲于城墙后头继续做缩头乌龟的话,以后就不用再于药刹水一带立足了。

“除了让你把这封信送回了之外,他还说了什么?”白沙尔不甘心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锐气再度受挫,拉过小道士刘馆,铁青着脸追问。

“关于交战方面的话,一句都没有!”既然敢返回城内与自家师父同生共死,小道士刘馆儿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呲牙一笑,低声回应,“不过,关于我师父的话,铁锤王他老人家倒是提了一句,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

“说!”敌方的任何信息,此刻对于白沙尔来说都非常重要,他皱了皱眉,低声命令。

“铁锤王,铁锤王他老人家说…….”小道士刘馆又是呲牙一乐,然后学着王洵的口气,大声转述,“你回去告诉他们,最好让那个姓穆的道士多活几天。否则,一旦再打了败仗,就找不到人帮忙联系乞降了!到时候别连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他……”

“气死我了!”

“太瞧不起人了!”

如同一滴冷水溅进了油锅,王宫当中,怒吼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起来。立刻有人冲上前,就准备给小道士以教训,却被白沙尔伸手拦住,“别打他。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来人,把他押下去。让他多活一晚上,明天早晨决战之前,砍他们师徒两人的脑袋祭旗!“

“是!”几个彪形大汉抢入,将瘦小枯干的刘馆围住,合力拖向了门外。

小道士刘馆也不讨饶,只是嬉皮笑脸地看着俱车鼻施、白沙尔、加亚西等人,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俱车鼻施被看得心头火烧火燎,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命令,“把他跟他那个骗子师父关在一块儿,别苛待他们。明天一早,本汗要让他们师徒两个亲眼看着,看那唐寇如何在我大宛将士的铁蹄下灰飞烟灭!”

“是!”彪形大汉们高声答应,却又将目光齐齐转向了白沙尔,等待他的最后决定。白沙尔不想当众驳了俱车鼻施的颜面,挥挥手,低声补充道:“就照大汗的吩咐去做吧,让他们多活几个时辰也无妨。我就不信,外边的唐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大相英明!”众将领躬身称颂,底气却不是很足。

“难道你们怕了么?”见到大伙个个无精打采,俱车鼻施再度拍案而起,“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区区数百唐人,就能打败咱们整个大宛国?”

众将领惭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谁心里其实都明白,自己一方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可就是感觉不到胜利在望的滋味,总觉得自己一方好像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当中,四下里全是杀机。

“大汗说得对,咱们的确不必担心!”白沙尔接过俱车鼻施的话头,继续煽动,“外边的敌军虽然人多势众,可那些城主、国主们,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如果唐军没本事单独与大宛国硬撼的话,谁会傻到为他们出死力?”

“大相英明!”众将领再度躬身,声音终于高了一些,脸上也挤出了几分笑容。

“回去犒赏三军,明天出城决战!”俱车鼻施奋力挥了下胳膊,以使得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威武些。

“决战!”“决战!”众将领齐声重复,嘶哑的叫嚷声冲破夜空,遥遥地在王宫上空回荡。

“决战!”“决战!”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外的唐营上空,也是一片沸腾。以不到对方十成中一成的兵力,将伪大宛国君臣堵在柘折城里做了足足半个月缩头乌龟,大唐将士们已经将敌人瞧到了脚跟儿底下。虽然明知道真相大白后敌军必然会恼羞成怒,依旧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已经跟了王洵有一段时间的老兵们忙着收拾铠甲,磨利兵刃,为明天的恶战做准备。刚刚从马贼队伍“反正”过来没多久的新兵,则将半个多月来获得的奖赏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托付给那些因为体质和年龄原因,被淘汰到伙房、辎重营等处,明天不必上战场的袍泽。从长安来的天朝将军处事公道,几乎把所有掠夺自柘折城周围营垒的缴获物,都委托商人换成了金银细软分配了下来。无论新兵老兵,一概论功行赏,不偏不倚。即便有人没立下任何战功,也能分到几包“助威赏”。虽然比袍泽们用人头扎扎实实换来的赏赐少一些,差一些。然而比起当年跟随几个马贼大当家“做买卖”后分到的红利,仍然要厚重上好几倍!

如此“优渥”的待遇,令马贼们迅速忘记了先前的身份,融进了唐营这个整体。如今,他们也不再把城中的守军当一回事。相反,每个人还都期待着能在王将军的率领下,早日打进柘折城去,将俱车鼻施的王宫洗劫一空,然后携带着抢来的金银、宝马和美女去安西,去大唐境内,永远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即便明天的战斗真的不幸遭受挫折,大伙心里也没什么好怕的。能把俱车鼻施这样的枭雄,硬给吓成了缩头乌龟,本来就是足以夸耀一辈子的光荣。况且在药刹水两岸纵横往来这么多年,大伙受尽了白眼。唯独最近这半个月,真正像个爷们般活了一回。

有此一回,立刻死了也值。

注:晚上还有一节。

第四章 破军 (四 上)

第四章破军(四上)

决战在第二天上午巳时,如期展开。

由于已经彻底探明的唐军的实力,俱车鼻施将麾下全部将士都带出了城。经过对方的零敲碎打,此刻他手中总计还剩下一万四千多兵马,其中有三千名骑兵,全身都披着厚甲。这支看家力量,被他放在了队伍正中央。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个锥形攻击阵列。一个锐利的锥尖,外加一个短粗的椎体。在锥形两翼,则是由身穿轻甲的长矛兵和朴刀手,各自根据攻击范围和防御力量的差别,再度分为前后两层。中间还夹着一排弓箭手,但是人数不太多,手中的弓箭也以药刹水两岸流行的柘木弓为主,射程很远,杀伤力却有些差强人意。

俱车鼻施本来也没打算采取守势,所以弓箭兵在今天的战斗当中可有可无。对付唐军步卒身上的明光铠,弓箭的穿透力实在太差了些。而对于交战双方当中任何一方的骑兵而言,弓箭手的有效杀伤距离和射击速度,也使得他们如同刚鸡肋。一百二十步之内才可能使得骑兵受到威胁,八十步才能使得对方受重伤。而战马跑开之后,跨越八十步距离不过是四个屈指光景,这段时间内,训练娴熟的弓箭手顶多发出三箭,还没有时间瞄准。训练程度稍差些的,能稳稳地射出第二支箭都成问题,更甭说将敌人击落于马下了。

既然准备主动向唐军发起进攻,以优势的兵力和娴熟的配合,迅速压垮敌人,俱车鼻施就顺理成章地把麾下最善战的将士,都派到了第一梯队。带领骑兵的核心将领是右帅查比尔,小伯克阿里依和艾敏各自带领数百精锐护在查比尔身侧,他们三个将成为整个军阵的锋线。左帅加亚西因为武艺比这三个人稍逊,被安排在了第二骑兵梯队,也就是骑兵军阵的椎体部分。根据白沙尔的建议,俱车鼻施的具体规划是,当查比尔等人将唐军的主力消耗得差不多时,由加亚西带领第二梯队,来完成致命一击。小伯克安勒勒因为做事沉稳,被俱车鼻施安排去统帅左翼的步兵,如果唐军能在顶住两个梯队骑兵攻击后,还没垮掉,或者与查比尔等人形成僵持状态,安勒勒便负责带领左翼靠上去,将对方淹死在人海当中。此外,在军阵的右翼,俱车鼻施布置了安排了同样数量的兵卒。他们具体由大相白沙尔率领,威慑其他前来参战的诸侯,并且伺机煽动对方倒戈。

至于俱车鼻施本人,则站在了一个由十六匹红色骏马拉着的巨车之上。一身金盔金甲,看上去像个落入凡间的天神。这架马车是他当年专门为了巡视领地所打造,高达一丈四尺。站在车顶,可以清楚地俯览整个战场。在车顶四周,还竖着数面巨大的牛皮鼓,以便他通过鼓声来发号施令,调度全军。此车无论设计和建造,都堪称完美。唯一的缺陷便是太高了,每次出城时都非常麻烦。俱车鼻施得先蹲在鼓架下面,待车身过了城门才能再度钻起来,站直身体。

然而这不损他的威风,至少,在自己人眼里,他的形象依旧高大无比。在万众瞩目之下,只见他高高地将手中弯刀举起来,然后,将刀尖缓缓指向对面人数单薄的唐军,停顿,仿佛在做无声的示威。

对面的唐军大概只有千把人,简简单单分为前军、中军、后军三个方阵,和一个松散的预备队。前军和中军都是骑兵,后军则为清一色的步卒。每个方阵大约都在四百人上下,除了军容比较齐整外,几乎一无是处。

至于预备队,在俱车鼻施看来,其存在和不存在也没什么两样。里边的士卒铠甲五花八门,手里的兵器也乱七八糟。显然,这些人是从俘虏的马贼当中淘汰下来的,只能给其他三个方阵摇旗呐喊,不具备任何战斗力。

作为对盟友的信任,唐将居然把左右两翼,完全交给了前来助阵的群雄。并且对他们的列阵和出战次序,没做任何约束。这使得左右两翼的队伍非常凌乱,东一堆,西一堆,说是存心作壁上观,也不过分。唯一表现比较积极的是东、西两个曹国的军队,但他们无论人数和号召力都实在差了些,根本起不到半点儿表率作用。

看到此景,俱车鼻施的获胜的信心更强。将弯刀迅速下挥,半空中劈出一道闪电。“杀唐寇!”右帅查比尔策动坐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小伯克阿里依、艾敏紧紧跟上,护住他的两侧。三个人的嫡系部属呐喊着同样的口号,在他们身后汇成一道洪流,通体呈暗黑色,汹涌澎湃,仿佛可以吞噬掉一切阻挡在面前的活物。当他们冲出百余步之后,统帅第二骑兵梯队的加亚西则带着自己的人,缓缓前行,在行进中调整战马步伐,以便在更近的距离内,向敌军发起新一轮冲锋。

两部分骑兵刚一出发,马蹄所踏起的烟尘便笼罩了小半个战场。两翼的步卒们扯开嗓子,大声呐喊,隔着浓浓的烟尘,给自家的骑兵弟兄助威。俱车鼻施则又向身后看了一眼,目光扫视过被捆在敌楼柱子正面的穆阳仁师徒。这两个人位置比他还高,自然会对战场上的局势看得比他还清楚。

假道士穆阳仁身负重伤,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小道童刘馆儿却是宁死也要争一口气。发觉俱车鼻施的目光扫过来,立刻跳着脚大喊,“我打赌,你今天一定赢不了。赶紧投降吧,趁着老本还没赔干净!”

战场上的喊杀声甚大,俱车鼻施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凭借直觉,他相信那不是一句祝福。冷笑着撇了撇嘴,他放下弯刀,从亲卫手里接过鼓槌,“咚!”地一下,狠狠地擂在了身侧的战鼓上。

“咚咚咚咚!”“呜呜呜呜!”巨车之下,鼓声和号角声响成了一片。催促着大宛国的骑兵们尽快上前砍下敌人的头颅。受到自家大汗的激励,查比尔用力磕打了几下马镫,将战马的体能压榨到最大。骑兵交手,速度便是生命。哪怕是比敌人快一分,将对方砍下坐骑的机会就多一倍。

对面的唐军骑兵也开始加速,阵型单薄得有些可怜。查比尔甚至怀疑,仅凭着自己所统率的第一梯队,就能结束战斗。“看样子唐将根本不会打仗,或者他被这几天接连的胜利冲得失去了方寸。”一边将弯刀探到身侧蓄势,查比尔一边嘲笑对方狂妄。“阴谋诡计就是阴谋估计,可以得逞一时,但是得逞不了一辈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诡计都将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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