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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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王洵和封常清两人都知道了些内幕,事到如今,虢国夫人心里也不像当初那么害怕了。京师中当时对妹妹跟寿王之间的未了余情有所察觉者,可不仅仅是那些倒霉的飞龙禁卫!但事情发生后,冠军大将军高力士一直在大力帮忙掩盖,李氏皇族中的知情者,除了死去的六王爷之外,也都三缄其口。大伙显然都不想让此事闹大,闹得皇家再次出现父子相残的惨事。虢国夫人现在都有些怀疑,李三郎是不是也对此事心知肚明,但是出于对寿王和玉环两人的负疚,所以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玉环是他从亲儿子寿王手里强夺来的。毕竟,他年龄已经那么大了,夫妻之间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吐蕃一直是我大唐的跗骨之蛆。哥舒翰在积石山一线站稳脚跟,就能彻底堵死吐蕃人北出祁连的通道。”见虢国夫人抱怨了一句之后就没了下文,贾昌误以为她在困惑于西域方面的战事,赶紧笑着替她分析。“而哥舒翰那边牵制住了吐蕃人的力量,大勃律国背后就只剩下了黑衣大食。如果封常清能给黑衣大食人迎头痛击的话,不但可以替高仙芝报了当年兵败恒罗斯之仇,而且可以彻底堵死大食人东进的一条捷径!”

虢国夫人忽闪了几下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你说的这些,我根本不懂!我估计,兄长心里懂得未必比我多多少。如果我贸然跟他说起这些话,很难起到什么效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吐蕃的少赞普赤松德乃金城公主所生,精通吐蕃与大唐两家文字。并且自幼拜唐人为师,学习大唐兵法与治国之术。他现在被大相和国中贵戚联手压制,所以展现不出头角来。哥舒翰还能找到进攻机会。一旦他成功驱逐大相,夺回王权。凭着吐蕃人天生对恶劣条件的适应性,恐怕我大唐兵马在高原之上很难与其争锋。”见虢国夫人有些心不在焉,贾昌不由得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急切地补充。

“如果光是一个哥舒翰,还比较好办!”虢国夫人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很不理解他到底收了封常清和哥舒翰二人多少好处,居然办事如此卖力。“那个封常清,素来特立独行,非但跟兄长合不来,左相陈大人对他的印象也非常不好!”

“封常清那边,比哥舒翰还重要许多。”贾昌喘了口粗气,继续耐着性子分析利害,“夫人可知道,当年在恒罗斯河畔,高仙芝将军就在大食人手里差点儿全军覆没。虽然事后大食人因为内乱,暂时停止了东进脚步。可经历了这几年休整,它的元气已经恢复,又开始蠢蠢欲动。如果此番封将军重蹈高将军覆辙的话,我恐怕,整个安西都将不复为大唐所有!”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虢国夫人还是不太敢相信。“那么荒凉的地方,还真有人当它是香饽饽啊!”

“万一西域丧城失地,恐怕第一个受责难的就是右相大人!”贾昌气得直想打人,忍了又忍,才大声补充道。

这话,终于让虢国夫人慎重了些。犹豫了一下,沉吟着回应,“可我怎样才能让大兄明白呢?!毕竟,我从来不干涉他的正事!”

贾昌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迅速给出了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夫人只要告诉右相大人,如何安西与河西两大藩镇联手,实力足以克制住安禄山,就足够了!”

“嗯。那倒是可以试试!”虢国夫人终于轻轻点头。突然,她又抬起眼睛来,狐疑地看向贾昌,“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说出来总是一套一套的?!”

“你没听人说过么?凡是个子矮小者,都是被太多心计所压的缘故!”贾昌笑了笑,给出了一个非常俏皮的答案。

“鬼才信!”虢国夫人歪着头看他,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哥舒翰和封常清两个家伙许给你好处了?还是你本来就跟他们二人关系不错?!”

“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两个也根本不会拿正眼看我,你信么?”贾昌露齿一笑,连连摇头。自己只是想做点儿事情而已,为什么总是引起这么多猜测。难道大唐朝廷,早就已经没有肯不拿好处做事的人了么?

“不信!”虢国夫人非常干脆地回应,然后继续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贾昌,仿佛要把秘密从他心底给挖出来。

“那我告诉你,我是个唐人。这个理由,够不够份量!”贾昌骄傲地扬起头,大声说道。

“废话,谁不是唐人?”虢国夫人被说得有些发懵,眉头拧成了淡淡的一团。

“你不懂。夫人!”贾昌叹了口气,信手推开了车门。“你真的不懂!”

外边天色已经大亮,朝阳从车厢口照进来,将他的身影瞬间拉得老长。这一刹那,他是个包裹着万道鎏金的巨人。

注1:大勃律国,今天的克什米尔地区。

第二章 天河 (一 上)

第二章天河(一上)

也许是被贾昌为虢国夫人精心准备的说辞给打动,也许是心中实在觉得亏欠自己这个堂姐太多。得到虢国夫人的建议之后没几天,杨国忠就跟自己的心腹幕僚们,商量出来了一个非常大度的决定。

暂时抛下因为追杀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与哥舒翰和封常清造成的嫌隙。着力扶持河西、安西两大藩镇,以期二者能与丞相府联起手来,共同应对由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挑起的争端!

次日早朝,中书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郑昂二人联名上本,请求朝廷表彰哥舒翰、封常清等前线将士的破贼之功,以鼓励其继续浴血杀敌。话音刚落,翰林学士张渐与京兆尹鲜于通立刻出列唱和。这几个都是杨国忠麾下的得力干将,平素恨不得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朝中群臣略加琢磨,旋即就明白了对河西与安西两镇的封赏不可能被逆转。因此也不愿意出面枉做小人。

左丞相陈希烈素有印章宰相之称,当年李林甫得势之时依附于李林甫。如今看到杨国忠及其党羽在朝中势大,又转而依附于杨国忠。见朝中同僚无人出言反对宋昱、郑昂等人的提议,也从给丞相设立的专门座位上站起身,力荐哥舒翰和封常清之能。

大唐天子李隆基最近正忙着跟杨玉环以及一众梨园子弟编排最新的歌舞,对这等“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很提不起精神。又加上安西、河西两镇将士的功劳的确是实打实摆在明面上的,便挥挥手,笑着命令:“既然如此,就不必再议了。中书、门下两省先拟个具体赏赐章程出来吧。送到朕的书房,由朕看过之后,再交给尚书省颁布褒奖便是!”

“陛下圣明!”右相杨国忠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结果,立刻站起身,大声回应。

“陛下圣明!前方将士若闻此讯,敢不用命杀敌乎?”左相陈希烈、京兆尹鲜于通、中书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郑昂等人紧随杨国忠身后,齐声歌功颂德。

这气象可比前两年右相李林甫、京兆尹王鉷、侍御史杨国忠三人争权之时和谐得多,已经做了四十多年太平天子,对朝政早已厌倦的李隆基见此,心中很是高兴,顺口便又追问了一句,“左藏可还殷实?”(注1)

杨国忠早有准备,微微躬了躬身,笑着回应,“托陛下的洪福,地方上连年大熟,左藏里的财帛几乎都要放不下了!昨天下午臣亲自去验看,发现有些穿着铜钱的麻绳,都已经放烂了!”

他在度支员外郎这个位置上起家,敛财的本领相当有一套。早在取代李林甫之前,就力主虚外实内,将各地州县库存的粮食、布帛变卖掉,变成黄金、白银、铜钱和绸缎等硬通货,送往京师统一调配。取代李林甫之后,更是连每年各地的丁租地税也盯上了,不管道路损耗,要求地方必须如数上缴。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国库倒也显得充实,宫中需要单独增加拨给之时,户部不敢再以左藏空虚的理由向皇帝哭穷。并且逢年过节,京中文武百官的烛火钱、柴薪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倍的上涨。(注2)

然而,仓库被中枢搬空了,地方上的财政难免要捉襟见肘。一旦有了水旱灾害或者其他紧急事件,官员们根本没有余力应对。只能写折子向中枢求援。而等中枢的钱粮拨下来,往往大半年时间早已过去,即便经手官吏不层层剥皮的话,也失去了其应有作用。但是,此项政策受益者是皇帝本人和朝中大部分官员,所以很少人愿意出言反对。即便有一两个意识到其弊端者,一则不敢面对杨国忠兄妹的打压,二来也不敢犯同僚的众怒,只好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此刻的大唐天子李隆基,可没那么多精力理会地方上的难处。他已经年近古稀,更关心的是如何留下力气安享散朝之后的惬意时光。听杨国忠奏闻左藏里穿铜钱的绳子都已经烂掉,想都不想,笑着说道:“左藏充盈,关朕的洪福什么事?!这都是你们这些臣子尽心做事的功劳!既然左藏里边的钱已经放不下了,就拿出些来,把岭南到京师的驿道修补一番。免得那边的奏折,总是要在路上耽搁很多时日。”

“是!”又是陈希烈带头,众人躬身回应。

皇帝陛下休整驿道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岭南乃官员流放之所,除了天下海商云集的广州城外,实在没什么值得需要朝廷关心的地方。然而夏天将至,贵妃娘娘喜爱的荔枝却需要及时送来。此果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即便采摘之后放在冰盒之中,七天之内送不到京师,也是色、香、味尽去,搏不来红颜一笑了。

听群臣的回应之声不像先前一样高,李隆基也觉得有些心虚。唯恐门下省借故刁难,封还了自己的圣旨,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如果还有盈余的话,把骊山那边的行宫也整饬一下。天热之后,朕和诸位肱骨一道去骊山避暑。总好过闷在这蒸笼般的长安城里挥汗如雨!”(注3)

天子愿意与臣下同乐,群臣岂有不愿意之理?念在陛下有福和大家同享的份上,众人在陈希烈的带领下,再度躬身领旨。杨国忠本来想出言反对,见到大伙个个兴高采烈,也只得皱着眉头随波逐流了!

只是,把自己好不容易从地方上敛来的钱财,都花在运送荔枝和大修宫室上面,本来打算拨给河西和安西两地将士的赏赐,未免就要受到影响。不过这点儿小问题压根儿难不住中枢、门下两省的肱骨重臣,散朝之后,他们立刻聚在政事堂中,根据皇帝陛下和各方势力的需求,拿出了一个非常妥帖的方案。

哥舒翰有开疆拓土之功,进封西平郡王。其所保举的有功将士,如火拔归仁、高适、王思礼、浑唯明、严武、阿布思、跌思泰等,皆有封赏。此外,朝廷再颁给每名参战士锦缎两匹,折成铜钱,由哥舒翰代为领取。

封常清的出身远比哥舒翰寒微,所以此刻虽然立有大功,却封不得王。只进封了个宁西郡公之爵,在京师内赐宅邸一座,提拔一子为五品文官。麾下有功将士,如段秀实、周啸风、赵怀旭、李元钦等,根据各人原来职位以及新立下的功劳大小,升赏不等。与对安西军的政策一样,朝廷也颁给每名参战士卒锦缎两匹,折成铜钱,由节度使封常清代为领取。

然而,由于河西与安西两地距离京师路途实在过于遥远,钱粮财帛在运输过程中,折损甚重。所以,朝廷这次体恤民力,稍做变通。不立刻兑现拨给安西、河西两军的财帛赏赐,而是准许哥舒翰和封常清两人从治下各州郡应该押送往京师的赋税中,酌情扣留。并且可以多折算一成损耗。鉴于两地人口稀少,本年度的赋税可能不够扣,所以可以连下一年,乃至后年的赋税,也都截留下来,以折算军需和朝廷允诺的赏赐。

“这个先例一开,各镇节度使手中的实权,可就更大了!”左相陈希烈稳重,看到杨国忠等人只一味地想着如何替国库省钱,却不考虑准许节度使扣留朝廷赋税抵充军资这条策略出台后所带来的长远影响,斟酌了片刻,陪着笑脸提醒。

“李相在位时,节度使们手中的实权,已经难以控制了!不差这一点儿半点儿!”杨国忠登时把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反驳。

“老夫,老夫......!”陈希烈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脸色微微一黑,喃喃地回应。

“杨某莽撞了!”杨国忠迅速意识到自己现在没必要以陈希烈这种人畜无害的和事老做对手,赶紧抱了抱拳,叫着对方的表字低声致歉,“杨某不是针对至柔公。杨某是忧心国事,一时失态而已。至柔公可知,自打三年之前,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各地的赋税,就一文都没往国库上缴过!同样是替我大唐开疆拓土,杨某实在不敢厚此而薄彼!”

“是老夫唐突了。居然没想到左相大人之策还包含着如此深意!”陈希烈虽然心里头很不高兴,却顺从地借着杨国忠给的台阶往下走。安禄山仗着有李林甫撑腰,一直以对契丹的战事紧张为名,截留朝廷赋税。而李林甫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杨国忠想借助哥舒翰和封常清二人的力量制约安禄山,少不得也要给予同样的好处。否则,只会令安禄山的势力越养越强,而哥舒翰和封常清两人却因为相对遵守朝廷法度,无法快速壮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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