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巷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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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卿是离开旧金山了, 还是不在人世了?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一定得是后者。宁愿得知消息是她死了, 也好开始新生活。否则, 一辈子牵肠挂肚,无时无刻都在找寻, 无时无刻都挂念:梦卿现在在哪里, 挨饿受冻了吗?有没有吃饱饭?受人欺负了没有?睹物思人, 一辈子无法痊愈。

淮真问他:来人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小伙想了会儿才说:给掌柜的留了个电话,像是说过姓孟。

所以也许不是本人,也许是他是隐瞒身份前来的, 也许是不想闹出太大阵仗, 也许是因为怀疑洪家的说辞。

于是淮真问他:能否托掌柜转告他,镯子是一名太平洋邮轮的船员送来的?如果他在再细问,就说有多嘴问过几句, 是个在船上染疾去世的华人女孩, 到埠无人认领, 就近安葬在圣何塞华人墓,没有立碑。至于船员,是个白人……

小伙说,知道知道。白人嘛,都长一个样, 谁知道是谁?

淮真问他:你们掌柜会愿意按我说的告诉他吗?

小伙说:她就是贪财些。

淮真点点头。

小伙说:你是现在跟我去见见她?

淮真说, 我手头暂时还没钱, 得去取。

小伙说:没事, 你慢慢来,我去同掌柜对一对说辞,免得他来早了。等他走了,我再来找你,告知你他都说了些什么。

淮真点头,说你顺便问问掌柜,连带赎回镯子,我该给她多少钱。

小伙有些抱歉,说,按说这事不将掌柜掺和进去,你拿三百美金就能将它要回去。他来得急,我答得急,就没多想。

淮真说,我本该更早一点将镯子赎回来。

小伙说那我不耽误功夫了,这就快去快回。

等到过了晌午,小伙才又气喘吁吁跑来。

淮真请他坐,他不肯,说得赶着回去,立在洗衣铺门墙边低声说:“无论如何,明早以前你一定得去一趟当铺。早晨我去晚了,那人大早就来等在门口了。他问我掌柜呢?我说还没来,请他等一等。等到后院和掌柜对好说辞,掌柜将你那番话都讲给他听了。他想了一阵,便问镯子多少钱能卖给她。因我讲过镯子是留给你的,又因您还没给她钱,掌柜便同他说这镯子她自己也喜欢,不卖。哪知这人一路往上抬价,讲到六千美金时,面红耳赤的同掌柜说,‘这镯子对他而言很重要。他是个商人,不到穷途末路,绝不会说什么东西对他而言很重要。’又请掌柜再三考量,想好给他打电话。”

有一瞬淮真觉得,黄掌柜要当即就将镯子卖给了他,倒也算物归原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太仁道。

淮真便问他:我该带多少钱去赎回镯子?

小伙说:我跟掌柜说按理应当照三百美金原价退给你,但掌柜一直气不过,说早知他一开价一千美金就卖给他了,我同她讲了好久,才同意五百美金,由您赎回。

淮真立刻答应,说我先去取钱,然后去当铺找掌柜。

开春后存在富国快递的一百美金定额刚到期,加上年节前三百五十美金股票,还有手头一点零钱,零零散散有个五百余美金。柯达最投资派拉蒙电影胶片,正是赚钱的最好时候。在这时候抛股票,还不如当初存定额。

不过她仍将所有股票套现了,着实心疼了一路。

为了小心起见,她是从当铺后门去的。黄掌柜在柜台后将五百美金现钱点清,将镯子擦拭干净,放到桃木盒子里递给她。

淮真看一眼,便将盒子合上了

掌柜说,“你不认一认是不是那一只吗?”

淮真说,“掌柜没将镯子六千美金卖给别人,一定不是个贪财失信之人。”

掌柜就笑了,“他第一次出一千美金,我立刻就想叫他:钱拿来,东西拿走!”

淮真对她感激一笑。

想起温孟冰此刻就在旧金山,甚至可能在唐人街任何角落,淮真便总觉得不太|安心。

掌柜看她犹豫不决,便问道,“镯子既然是你的了,要不,我给他致个电,仍叫他六千美金来取?钱都归你,你要愿意,给我抽个成就行。”

淮真心里一动,将镯子推了回去。

掌柜说,“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淮真点点头,又说,“不用他给六千美金。你就说你想了想,觉得反正是那边的人留下的东西,请他随意留下三十五十美金,将镯子拿走就成,行吗?”

掌柜拿起听筒,白她一眼,“什么那边的人这边的人?晦气!”

三两句交待完毕,掌柜说他半小时就到,如果她想听,就请到灶披间等一会儿。

来人却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淮真从木头镂花墙的屏风后面,隔着细纱的缝隙,朦朦胧胧见到一个暗沉沉的深栗色背影,吐词轻缓,声音低沉。

掌柜细着嗓音,将淮真嘱咐的那番话仔仔细细讲给他听,又加以润色了一番,听起来可信度颇高。

来人微微躬身倚靠在柜台,没有答话。

掌柜趁机搭腔:“有去圣何塞华人公墓吗?”

他嗯了一声。

掌柜观察着他的神情,劝慰道,“八十年来,不知几多华人葬身大海,亡魂无处安葬。她也算幸运,也请节哀。”

他躬身道了句谢,转身离开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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