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五章 暴风骤雨前(1 / 2)
第二天中午,不用三尺提醒,沈默走进烤房中,将用微火烘烤的烤屉打开,看到里面的柿饼已经稍呈白色了。他便到隔壁,找厨房的大师傅道:“周伯,柿子已经发白了,下面怎么办?”
那周伯是山东人,烧一手好菜,也会制作各种点心蜜饯,对柿饼自然不在话下,闻言笑道:“要想柿饼有嚼头,三捏三捂少不了。大人,您得每天捏它一次,然后放回烤屉里头捂着,这么三回之后,就成啦。”
“想不到做个柿饼,”沈默笑道:“还挺麻烦呢。”
“这还麻烦?大人有烤屉,三五天就成了。”周师傅大摇其头道:“老百姓家里没这条件,都是放在外面晾,得一个月才成呢。”
“那我这种速成法,”沈默关切问道:“会不会影响味道啊?”
“不会。”周师傅摇头道:“这种法子制出来的柿饼,又黄又亮又甜,香味浓出霜好,比风干的强多了。”
沈默这才放心了,便到隔壁,按照周师傅传授的要诀,开始捏第一遍。第一遍讲究轻轻捏一捏,和一和,但不能把外层干皮捏破。饶是他右手有写字的功底,轻重拿捏还不错,也有耐力,但等捏完最后一个,还是累得抬不起胳膊。
第二天中午还没歇过来呢,又得去捏。好在这一遍讲究‘匀’,就是把柿子通体捏个遍,把它捏软,要的是力度,不用把握分寸;然后第三天再去捏,这一遍讲究捏簿,给柿饼定型,特别有成就感。
沈默正在那爽着呢,外面三尺禀报道:“大人,欧阳部堂来了。”
沈默闻言松口气,手上一使劲,便把个柿饼捏成团了,赶紧揉揉、重新展平了搁回烤屉,不忘嘱咐一句:“别给我乱动,我回来还要捏呢。”这才出去了。
望着大人的背影,三尺不由笑了,跟了沈默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见大人动手干活,还干得这么投入,恐怕除了想为远方家人亲手做点美食外,还有很大原因,是在用这种方法排解压力吧。
沈默来到前厅,刚要问安,却被欧阳必进的形象吓一跳,只见老尚书眼圈乌黑,满脸倦容,却又眼珠通红,精神抖擞的样子十分诡异。
没等沈默开口,欧阳必进便急切问道:“那书上说的是真的?真有那么神奇的蒸汽机?”
“虽然没见过实物,但我相信那是真的。”沈默点头道:“因为我觉着很有道理。”很羞愧的,沈默是个文科生,只知道瓦特和茶壶的故事,以及蒸汽机的基本原理,甚至未来的为好前景,唯独不知道的,是如何把这玩意儿造出来,甚至于连个简单的模型都不会,他真恨自己当初的物理老师,为什么就没教教我怎么做的?
所以这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欧阳必进的理解力和想象力了。但让人惊喜的是,欧阳老先生在这方面,的确比沈默灵光多了,只听他兴奋道:“岂止是有道理呢?我看绝对能行!”说着献宝似的从脚下拖出个木箱子,道:“我琢磨了半天,做了个最简单的模型,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哦?已经做出来了?”沈默惊奇道:“这么快。”
“因为都是现成的。”欧阳必进笑道:“你看!”说着将那盒子打开,献宝似的拿出两样东西。
其中一样硕大的壶身、细长的壶嘴,是个泡大碗茶用的大铜壶。另一样就比较奇怪了,像一个木质的宫灯,仅在一侧面留着个小圆洞。
“生炉子了么?”欧阳必进问道。
沈默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吩咐道:“快拿一炭炉来。”三尺赶紧出去。
趁着这个空,欧阳必进给铜壶里装上半壶水,坐在炉子上,拿起壶盖,言归正传道:“我在壶盖的下沿上,加了一圈皮子,这样扣上去,壶口密封好,气全从壶嘴冲出去。”见沈默点头表示理解,他就将那壶盖往壶口上盖,费了老大劲儿才严丝合缝的扣上。
这时候,三尺将个煮茶用的红泥小炭炉端来,里面已经点着了上好的无烟木炭。
“真有钱啊……”欧阳必进随口感叹一句,便将那铜壶坐在炭炉上。
等水开的功夫,沈默指着那个宫灯似的木头匣子道:“这是什么?”
“里面是个风车。”欧阳必进将同样用皮子镶边的木板拆下一块道:“这东西不稀奇,你们浙江就有很多,这是我当年比照着做的玩具。”
沈默知道,风车这种古老的工具,已经被应用至少上千年了。山阴县的盐场就有很多,用于抽出盐田里的卤水。高度大概两丈有余,直径超过两丈五。以坚木为干,干顶平插横轴八根,下端与顶端相同,也如车轴一般,四周共挂布帆八扇可受八面来风。中间是粗大的木轴,木轴上面的横轴上,共挂布帆八叶,可受八面来风。
而在主梁的底端,附设一巨大的平行齿轮,与一具或者两具水车的竖齿轮相咬合。当风吹帆上,风车转动,大齿轮自然跟着转动,并与竖齿轮相搏,使其跟着转动,则水车腹页周旋,引水而上,便达到了将风能化为己用的效果。
眼前这具艺术品般的模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结构与那巨大的风车是一样的,道理也自然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风帆的用料是防水油布,显然是为了避免蒸汽对帆布的破坏。
便听欧阳必进道:“我将这个风车,装进这个盒子里,盒子底下有个洞,可以将风车的干轴伸出来,”说着给沈默看了看盒子底部道:“我又从盒子外面,往轴上拧了个齿轮。”又给沈默看盒子侧面的小洞道:“然后把壶嘴从这个小洞插进去,蒸汽就能直吹帆面,如果能让盒子底部露出来的齿轮转动,就说明‘蒸汽’能利用,”说着便将那木盒插在壶嘴上,还看沈默一眼道:“你明白不?”
沈默心说,好么,一转眼,我成了被教育的那个了。笑着点点道:“我知道了。”
“很好。”欧阳必进点头道:“马上你就会看到效果。”
随着不断加热,壶中的水终于开了,因为壶盖被严实的憋住,蒸汽只能从细长的壶嘴,向那木盒子里喷射,欧阳必进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了,抓住那木盒上的把手,小心拿着道:“这盒子不严实,漏汽的地方不少,让它喷一下就得疼半天。”看来是已经领教过蒸汽的威力了。
沈默有些耐不住性子道:“怎么还不转?”
“你拨一下那个齿轮。”欧阳必进不假思索道,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沈默看看有蒸汽持续喷出的箱底,有些不想动手,但在欧阳必进的催促下,还是飞快的伸出手,迅速拨一下齿轮,那齿轮便转动起来,他的手也被喷出来的蒸汽亲了一下,痛得他呲牙裂嘴,使劲甩个不停。
但那飞快运转的齿轮,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其转速越来越快,且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很明显,已经不是他那一下的力道在支撑了。
虽然已经看过齿轮不停的转动,欧阳必进仍然赞叹不已道:“这就是那蒸汽的力量,只要壶里的水还开着,它就会一直转下去。”
沈默虽然是个理科文盲,却也觉着,欧阳必进捣鼓出来的这个,应该是最原始的汽轮机了,跟瓦特研究的那种蒸汽机,似乎不是一个概念。不过无所谓,反正一切都是雏形,只要有了这个思路,相信聪明的大明人,一定可以通过它的工作,不断了解它的原理,改进它、发展它,让技术不断的进步。
蒸汽机,即使文科出身的沈默也知道它的意义,有了它才会有长时间匀速运转的精密车床。有了精密车床才会有精密轴承,有了精密轴承才会有飞梭、珍妮机,蒸汽船……正意淫着美好的未来,沈默突然听到砰地一巨响声,唬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便是霹雳啪啦的一阵破碎声,眼前登时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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