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九章 又逢秋闱时(2 / 2)
那边殷士瞻看俩人快掐起了,赶紧插话道:“对对子光你们俩热闹,我与殿下只能看热闹,实在没有意思,不如咱们行酒令吧。”
“好。”大家都没有意见,自然由裕王殿下先行令,他想一想道:“就来析字酒令吧。”便笑道:“听我的起先——山上有明光,不知是日光、月光?”
这对沈默三个大才,自然毫无难度,殷士瞻便笑道:“堂上挂珠帘,不知是王家帘、朱家帘?”
轮到沈默,他笑笑道:“有客到舘驿,不知是舍人、官人?”
最后是陈以勤,他也不假思索道:“半夜生孩子,不只是子时、亥时?”
见三位接令的都没难住,裕王只好喝一杯道:“跟师傅们玩这个,实在太吃亏了。”
便轮到殷士瞻起令了,他本想出个难的,可考虑到裕王殿下的水平,便笑道:“我这酒令有些复杂,第一句拆一个字,第二句一句俗语,第三句引出一句唐诗’,听我的起先——品字三个口,宁添一斗,莫添一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说着给对面的陈以勤端起一杯来……他不想让沈默以为,两人在合伙作弄他,所以用了令主的权力指定人对,又因为他最后一句带号令了,所以陈以勤得喝了再说。
陈以勤只好接过来喝了,眉头一皱,旋即展颜笑道:“听我的——淼字三个水,青出于蓝,冰生于水;水,水,水,会须一饮三百杯。”说着给下首的沈默端起酒杯道:“沈大人您慢慢喝,解不了的话,我再让人给您上街去买。”如果沈默不把他最后一句化解掉,就得把这三百杯喝光……当然,醉了为止。
沈默却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听我的——掱字三个手,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说着摆三下手道:“手,手,手,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将陈以勤的攻势化解掉了。
剩下裕王一个,他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对上来,便又喝一个,摆手道:“我可玩不过你们,还是看热闹更有意思。”便退出了酒令。
殷士瞻也笑道:“那我也不玩了,让他们俩一决雌雄吧。”
两人也不推辞,你来我往对了几回,发现谁也没奈何谁,知道一般的酒令是没用了,陈以勤便道:“我再出一个,你要是对上来,就算你赢了。”
“请讲。”沈默微微一笑道。
“旦底、挖工、横川、侧目、缺丑、断大、皂底、分头、未丸、田心!”陈以勤一口气说一串道。
沈默的面色立刻沉起去,飞速思索如何应对。
裕王不大明白,小声问殷士瞻道:“什么意思?”
“就是一到十、十个数。”殷士瞻小声道:“旦字底部是一、工字挖去竖为二,横了川字为三,躺下的目字为四,丑字缺一笔为五……”
“原来如此。”裕王这下明白了,大字断了是六、皂字底部是七、分字头部是八、丸字末了那点是九、田字的心里是十。
这可太难对了,因为沈默要想对上来,势必要将十个数含在里面,且也得是这种,由十个字谜组成,反正裕王想都不敢想……他不禁为沈默捏了一把汗,心说不行咱就认输吧。
但沈默却浑不在意的喝口茶水,笑道:“百万军中无白旗,夫子无人问仲尼,霸主失了擎天柱,骂到将军无马骑,吾今不用多开口,滚滚江河脱水衣,皂子时常挂了白,分瓜不用把刀持,丸中失去宁丹药,千里送君终一别!”
也是一到十,而且是用押韵的长句还回来,这难度可就高太多了。陈以勤终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沈默的对手,便叹口气道:“我认输了。”说着一饮而尽,面上有些挂不住。
裕王忙出来圆场道:“本就是助兴的娱乐,输了也是乐子。”说着一举杯道:“来,咱们共饮此杯!”
陈以勤感激的笑笑,跟众人碰了一杯,自此便改了喜欢逞能挖苦别人毛病。
摆平了自命不凡的陈以勤,沈默的生活进入一段平静期,每日往返于王府和国子监,跟裕王相处的极为融洽,对学生们也尽心尽力,得到了广泛的拥戴,看起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教书匠的生活。曾经的叱咤风云的那个沈拙言,似乎变成了传说,湮灭在这灰色的北京城里,已经不被人关注了。
转眼到了八月,整个朝廷政治生活的重心,转向了嘉靖四十年的秋闱,这是三年一度大比的起点,也是官场新鲜血液的注入,所以分外吸引人们的眼球……虽然在大比之后,那些天之骄子会被迅速的遗忘,但并不妨碍大人们此刻的关注。
秋闱按例在八月初七举行,今年也不例外。过了七月节,朝廷便公布了一十三省加应天乡试的主副考名单,至于天子脚下的顺天乡试,按惯例是要在考前七天才揭晓的。
名单出来以后,沈默小吃了一惊,因为此次顺天乡试的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他沈默沈拙言。要知道乡试主考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差使,有道是一朝主考,终生受益,这话绝对不虚。想想吧,一录取就是两三百人,都得管你叫‘恩师’,一下多了这么多举人学生,指定要有一批出息了的,不用当上什么阁老尚书,就是一般中层干部,也是一笔宝贵的人脉。
所以人们对主考官这个位子,全都趋之若鹜……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当上这个乡试主考的,翰林出身,四品绯袍,这是两个硬条件。虽然沈默现在仅是五品的国子监司业,但毕竟曾经当过巡抚,所以资格上完全说得过去。
但是接到这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差事,沈默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为什么?因为顺天是京畿所在地,权贵豪门云集,王侯公卿满地!他可早听说了,每到乡试之年,走后门、拉关系屡见不鲜!
这次顺天乡试的竞争又相当激烈,共有考生五千七百多人,仅从中录取二百零六人。面对如此激烈的竞争,考生及其家族都使出浑身解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务必要占得先机,榜上提名!
有人要问了,不是科举有很完善的反作弊措施吗?神通再大有什么用?
答案是,定然有用的;如果觉着没有,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神通还不够大,如果神通够大,任何看似无懈可击的体系,在你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止增笑耳。
这就是顺天乡试的主考官,为何要在考试前才公布名单的原因。就是怕那些防不胜防的通关节。
但是,就算主考官公正廉明,坚决不作弊,同考官也有办法,甚至誊录卷子的誊录手也能掺和进来,更不消考生的夹带、小抄,甚至内外勾结了。让人防不胜防,却又不能不防。
接到命令的当天,沈默便相当于被软禁起来,连家都没回,便被锦衣卫直接装上密不透风的马车,从国子监带到一处不知何处的庭院,然后开始命题……用了三天时间,将头场的经义题拟好了,其中决定性的三道四书题,本着不求出奇,但求无过的想法,分别为‘居则曰不吾知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以及‘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都是堂堂正正,且不会引起不好联想的题目。
把经义题交给‘看守’他的锦衣卫,然后又用了两天时间,将后两场的考题拟定,同样交给锦衣卫,他便倒头呼呼大睡,心说这才知道,当考官比做考生还要煎熬呢。
到了初六这天,沈默才醒过来,感觉自己的精力重新充沛起来,便抖擞精神、沐浴更衣,准备与副考、同考们会合,迎接这场艰巨的挑战,或者说是战争!
这是一场考生与考官之间的战争,一场作弊与监视,制度与反制度之间的搏斗,作为维护制度的一方,沈默必须将任何违反制度的现象消灭……或者,至少减少到一个可接受的程度。
如果这次乡试砸了,他将身败名裂,谁也救不了他。
如果这次乡试没砸,此次的经历,将是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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