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章 原来如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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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发觉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因为刚才他和颜悦色的去问士兵军中伙食如何,旁边的几个小军官立刻神色大变,跪着发誓说绝对没有贪墨克扣士卒的口粮,如有一粒入私囊,甘受军法处置。

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又把态度放得非常和蔼可亲,去问另一个士兵想不想家,结果士兵吓得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磕着头说我是世代军户出身,绝对不会当逃兵。

总之,秦督帅在所有士兵和军官的眼里,都好像一头可怕的史前怪兽,别说他自己郁闷,就连扮成亲兵跟在旁边的白霜华,见此情形也笑得肚子疼。

直到邓子龙和刘綎赶到,两位将军也是惶恐又着急,秦林从他们的反应看出来,也许自己真的没搞对。

他再三声明,绝对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向士兵嘘寒问暖,然后朝旁边走,又招了招手让两位将军跟过去。

刘綎还在一个劲儿的请罪,邓子龙更是不放心,随着秦林走到旁边,低声道:“是末将荒谬了!奉督帅钧旨率军来援,末将唯恐行辕有失,所以提兵火急赶来,没有来得及准备孝敬督帅的礼物,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可怜邓子龙出生入死几十年,这会儿还诚惶诚恐的低着头,须发如雪的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

想当年邓子龙也曾意气风发过,可结果如何?打了一辈子的仗,到头来参将做到老,现实早就磨平了他的棱角,或许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见到他老而弥辣的一面吧!

秦林听到这里,无奈的连连苦笑,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哼,朝廷大将,想的都是这些蝇营狗苟么?”白霜华一直跟着秦林,闻言忍不住笑道:“邓子龙你忒也门缝里看人。这位秦督帅府中金山银海,重开丝绸之路是他主持,五十万银子送给皇帝充内帑,五峰海商也是他家的,东西两洋贸易的厚利尽入囊中,哪稀罕你那三瓜两枣!”

当年邓子龙率军平定湘西白莲教起义,白莲教曾经试图暗杀他,是秦林予以破坏;如今时移势易,白霜华不再是白莲教主,邓子龙也从平内乱转为御外侮,白霜华自然不会再设法杀他,但言语间也不会有多客气。

反而是这种态度,让邓子龙相信了她说的是真话,老将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兀自不放心的追问:“末将惶恐,秦督帅……”

秦林郁闷的摆了摆手,再三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现爱兵如子,提振提振士气。

“爱兵如子?”邓子龙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刘綎和邓子龙稍有不同,他毕竟和秦林自昆明出发同行了几天,思前想后觉得秦林的脾气确实很好,至少对属下很不错,于是试探着反问:“不知秦督帅以为,应该如何爱兵如子?”

“身先士卒,同甘共苦!”秦林理直气壮的答道。不仅古书上这么说的,看到戚继光、俞大猷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就算咱们秦督帅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督帅万万不可……”邓子龙和刘綎脱口而出,然后察觉到不应该在督帅面前失礼,又把下头的话吞了回去。

秦林眉头一剔,心中自有三分不快,但看着两位将军欲言又止的神态就很快警醒,诚恳的向他们询问原因。

邓子龙还在犹豫,刘綎已察觉秦林确实不懂,陪着笑说:“督帅有所不知,过去文臣的督师,那都是士林中极有文名的老先生,咱们领兵将官有事呈请,尚且担心言语粗俗冲撞了,底下军官士卒更不敢烦渎清听,所以督帅好意询问,他们反而吓得魂飞魄散,唯恐冒犯督帅的虎威。”

原来大凡文臣督师,都是领着尚书、侍郎、都御史的衔头,一个个眼高于顶,和领兵主将指点机宜,就已十分不耐,谁肯和目不识丁的大头兵说话?

邓子龙见秦林并没有生气,想想毕竟有在蕲州的那份交情在,也就干脆豁出去了:“至于督帅说身先士卒,更是骇人听闻。督帅是一军之首脑,自当在中军筹谋方略、决断机宜,有吾辈为督帅之爪牙,率军冲锋陷阵便足矣。谁敢叫督帅亲冒矢石?万一有什么伤损,吾辈万死不能辞其咎!”

秦林无语,无论是策动四路大军出塞进逼土默川,还是配合戚继光伏击图门汗、董狐狸,他都没有自己督率军队,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经验,想来刘綎和邓子龙久经沙场,所说是不会错的了。

“那么,我这个钦差督帅岂不是没什么用处,坐在中军帐无所事事了?”秦林自嘲的笑笑。

怎么会没用?刘綎和邓子龙都极为惊讶,两双眼睛睁得老大,异口同声的道:“督帅何出此言?督帅代天巡狩、监军押阵,飞檄四方征调粮草民夫,战前筹划方略,战时临机决断,战后记点斩首和俘获,向朝廷禀报升赏……若无督帅在此,末将等断不敢与莽应里决战!”

两位将军见秦林真的不懂,就和他仔细解释,在朝廷现行体系中督师大臣的作用非常之大。

比如说征调地方的粮食和民夫,以他们俩的本事那是绝对没法应付永昌府的这些官绅豪强,唯独秦林坐镇行辕,地方官府和士绅不敢怠慢,才有源源不断的民夫和粮草接济。

同时,战争期间秦林要代表朝廷行使监军权力,根据将士的表现做出生杀黜涉的决定。

战后,记点斩俘缴获,上报兵部为立功将士请求封赏同样是督帅的职权,另外各军在战争期间花销的军费、消耗的兵器甲杖,也要由秦林审核认可之后,才能到户部核准报销。

“当年在浙东和倭寇大战,因为斩获的人头差了十三颗,末将被御史弹劾虚报战功,差点下狱论罪……”邓子龙说着说着就神色黯然,不过很快就开心的笑了:“这次闻得是秦督帅坐镇,末将喜不自胜,心头那点小九九也不瞒人,督帅在朝中何等威风,不是寻常人物可比的,料想此战之后,再没有谁来鸡蛋里挑骨头。”

刘綎也笑眯眯的道:“邓老叔说的不错。末将历次打仗,从来没有打败过,唯独战后报销时受够了户部司员的闲气,不知自掏腰包赔补了多少!现在好了,秦督帅在京师威风大、手面阔,画过押的报销,看户部哪个狗东西敢驳回来?”

因为秦林这个督帅的分量够重,行事有种种方便,所以邓子龙和刘綎非常乐意在他帐下听用。

原来如此,秦林这下明白了,他又问道:“那么,我怎么做,才能让将士们觉得放心,肯出力打仗呢?”

答案是尽量从容不迫,表现得对战事漠不关心,甚至装出胜败都无所谓的样子,将士们就会认为这位督帅来头很大,在朝中的根脚极深,那么打了胜仗自己应得的封赏不会打折扣,如果吃了败仗,有督帅顶在前头,朝廷不会过于迁怒,就算战死沙场,督帅也有向朝廷请到丰厚典恤的能力。

相反,如果督帅表现得过于关心胜败,将士们就担心他根脚不够深,一旦战事稍有不利就自身难保,那么到时候谁来替大家挡住朝廷的雷霆震怒,谁来替牺牲者留下的孤儿寡母请求典恤?

邓子龙表示,从来督师的文臣都会留在中军帐附庸风雅,峨冠博带的和幕府中的夫子们吟诗作对,这样做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能给将士们带来信心,让他们相信督师的地位够高、根基够深。

当然,这和瞎指挥无关,比如英宗朝的大太监王振自我感觉太良好,搞起外行指导内行的一套,就弄出了土木之变。

刘綎补充说,当年王阳明督帅大军,除了定下大的战略之外,就是整天待在中军帐练气功,没事儿还要在深更半夜发出怪叫,结果将士们都相信他胸有成竹,于是士气大振,打败了反叛的宁王。

所以他提出建议,秦林可以仿效王阳明,在中军位置练练气功,假如嫌马背上不好打坐,也可以和两位师爷做几首诗,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和战争无关的事情,就算这样做不能大幅度提升士气,也能让将士们安心,待会儿打仗自然有进无退。

秦林总算弄明白了,督师最大的实际作用,是军队和朝廷之间的一道桥梁,既代表朝廷监督军队,又为军队协调和地方关系,征调民夫粮草,并在战后替他们争取封赏和典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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