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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死寂的殿宇里,只余下了江央公主一个人,羊角玉勾云纹宫灯上,托举着一丛细长的烛火徐徐燃烧着,殿中一尊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静静地吐出缭绕的香雾来。

她大口的颤出一口气,顷刻间大发雷霆,愤懑壅塞,发狂一般地扯下所有的垂帐,推掉所有的花樽瓷器。

可是,她只能对着一堆死物发泄怒气,不敢让父皇知道。

她这样的害怕,这样的敬畏,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吗?

她当然不愿意,她怎么会愿意,江央公主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屈辱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可是,她可是堂堂的一朝公主啊。

“殿下。”陆危注意到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听到哭声后,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到江央公主正屈膝坐在地衣上,周围都是乱七八糟的。

他伸出手先伸手温柔地敛去她脸庞的头发,心平气和地说:“殿下,先去休息一会好不好,睡一觉,就都好了。”

他想,既然陛下尚且忌惮公主,就不可能将她逼急了。

而且上次饮酒之后,太医也是陛下吩咐的,那么他多少还是在乎公主的。

此时,江央公主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发脾气之后的人,一般都会有些疲倦。

陆危最擅长体察人意,并不多言,让人现在外面等着,半刻钟后,才起身让人进去殿中。

他们极具默契,默不作声地服侍殿下洁面梳洗,铺展开了衾褥,点燃了一炉安神的香,后面的宫人静悄悄地,收拾满殿的狼藉。

“殿下,请好生歇息。”陆危在放下垂帐前,并没有多余累赘的言语。

这是陆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服侍好殿下的每一刻。

江央公主在一盏一盏熄灭的烛火中,看着陆危俯身吹灭宫灯,放下帘帐的身影,蓦然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倘若,陆危不是太监便好了。

可是,他若不是,又岂能这般温柔小意的,陪在自己的身边。

江央公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总之不是清醒的。

这一次,关于陛下对公主说的话,陆危没有让人隐瞒五皇子。

事实上也是隐瞒不了的,当时在琉璃泉殿里的,又不只是他们几个人。

听说了琉璃泉殿的事情,宜章慌乱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他真不该,真不该见到姐姐的,我、我若是有用些,就能保护姐姐了。”

他给不出任何的章程,他只能坐视父皇与阿姐的关系恶化,只能看着父皇将阿姐逼疯吗?

“阿姐,我没用,我……”

此时的陆危有点理解,五皇子每次听到公主去见陛下时,濒临崩溃的心情了。

陛下每一次都是虚惊一场的戏弄,但不代表下一次就不是来真的,江央公主是被皇帝所忌惮的,明明她才是女儿啊,也一直逆来顺受,皇帝还是这样折磨她。

作为女儿怎么样才能被父亲,突然忌惮到这种地步呢?

他们谁也不敢提半句陛下和琉璃泉殿,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这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形势。

压根就算不上是个问题,江央公主在殿中闭门了整整一日,她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可是接二连三的,来自皇帝的捉弄和打击,都让她无力接应。

“殿下无事了?”陆危试探地问道。

“就当作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过去吧。”江央公主轻描淡写的,就想要将这一夜的狼狈翻过去。

陆危本是没什么可说的,这纯粹是江央公主与皇帝之间,作为父女的相互试探,他这一次是吓得不轻。

“昨夜让你离开,为什么不离开呢?”江央公主着了栀子色滚雪云纹暗花交领寝袍,踩着白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衣袍松散颓落下来,纤细的锁骨如玉骨天成,露出的右肩纤薄,光洁如玉。

“卑臣等人是殿下的奴婢,自然应为殿下驱使,当时殿下的情形,奴婢等人更不应离开了。”难道他会说,是怕公主自伤吗。

隋珠和璧的公主,此刻正是莲钗横鬓乱,倚着银红色绣折枝海棠弹墨大引枕,此刻她那颓然的美丽。

江央突然向他倾身靠近,几乎可称之为令人惊心动魄的举动,陆危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头顶上传来公主的问话:“你没想过原因吗,陆危,你难道不知道,本宫的父皇他是什么样的吗?”

陆危哑然,他其实隐隐猜测到的,公主以为自己快死了,突然将他们赶出去。

“他们都错了,父皇至今都十分钟爱我,所以,他杀了我,也会为了我泉下有所陪伴,将你们赐死来陪我。”江央公主此时烟消云敛,一只素手倚着腮,笑吟吟地说。

大开的万字绿菱窗扇外,是映照着大片海棠花氤氲成了艳色的雾霭,山间青岚氤氲,山雨迷离,红色的伞沿外,细密清寒的雨水连成幕帘。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怕是要当真,可是明白内情的人,更是毛骨悚然,因为他们知道,殿下说的是真的。

江央公主神情淡然,对于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陆危突然下意识的一颤,这一次皇帝是玩笑,可下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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