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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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说话的偏将尚未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只见青灰衣影疾闪,半空中两股真气交撞的力道硬生生将他撞退数步,人未站稳,眼前一花,手腕巨痛,颈间微凉,一丝温热的液体沿肌肤缓缓而下,反手一摸,指间竟触得一片血迹。惊骇间抬头,却见东帝仍闲闲立于阵前,只是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剑刃上一抹血痕宛若新生,掩映在淡淡青衫飘摇间,摄魂的冷,迫人的傲。

子昊以眼尾带过一瞥,淡声道:“我与王叔说话,如何轮得到你这外人插嘴?”漫不经心挥袖一扬,三尺长剑脱手钉入近旁玄石缝隙,生生没柄而入,只余一道血红的缨穗兀自轻晃。

他入阵、夺剑、伤敌不过交睫瞬息,千军之间来去从容,不曾取人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九夷族数千战士皆被震住。古秋同出鞘一半的剑定在手边,片刻之后缓缓收回,转身对仲晏子道:“未想前辈竟是王族尊长,九夷族失敬了。如今公主被困王城,不知前辈意将如何?”

仲晏子听了此话,知他已生出疑惑,顿时心下不悦,冷冷一哼:“你若有本事,不妨自己去破阵救人。”

古秋同遭他抢白,一时语塞,深知此人孤傲怪僻,喜怒无常,当下不敢再行妄言。退开一步,暗中打量四面形势,除那九转玲珑阵外,帝都显然防守空虚,此时发兵攻城倒也并非全无胜算,只怕他叔侄联手,却胜负难测,因此顾虑,遂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仲晏子不再理睬古秋同,只深深看向子昊,冷道:“你不知天高地厚,竟去修练‘九幽玄通’,这门功夫需以九九八十一种剧毒相辅,无异于自残经脉,你胆量不小。”他方才与子昊硬拼一招,因不欲伤人只用了不足五成功力,原想足以将他拦下,却不料被他轻描淡写单掌逼退,交手间一股奇冷无比的真气直侵经脉,阴寒霸道,此时半边手臂尚隐隐发凉,惊异之下,不由再将子昊打量,发现他虽目光清湛,但面色煞白无华,唇色淡薄,显然体内深缠剧毒,气亏神虚,已成痼疾。

子昊闻言,薄薄一笑:“多谢王叔提点,侄儿体内何止八十一种剧毒,早已经习惯了。”

仲晏子道:“你要自讨苦吃,与我无关,但且兰是我门下记名弟子,你将她掳了去,我却不能不管。”

“哦?”子昊略有意外,眉梢一挑,“无怪皇非肯如此相助九夷族,原来且兰竟与他有同门之谊。”

仲晏子双目冷意淡淡:“王族要灭九夷,我却偏要帮他们,且兰这丫头聪慧乖巧,甚合我心意,你们迫得她国破家亡,我就偏要收她做弟子。”

子昊点一点头:“今日王叔亲自来此,便是看在王叔的面子上,我也该放且兰回去。但九夷族兵逼帝都,我若放了且兰,她复仇心切,难免冲突再起,请王叔恕我难以从命。”

仲晏子也不多言,只徐徐道:“且兰我是一定要救,你若当真不肯放人,便莫怪我不客气了。”他袖袍静垂,足下不丁不八,看似随意而立,周围却渐有一股无形的劲气缓缓旋起。众人无不生出奇异的感觉,仿佛面前是一片深海汪洋,海水看似平静,却漩涡片片,急急翻涌,而东帝独立的身影便如暗潮汹涌的海面上一叶微不足道的扁舟,四面浪来,似随时随刻都有覆灭的危险。

衣衫无风而起,发带飞扬,面对如此强大的气机,子昊负手静立,神态自若,笑道:“王叔未免也太过偏心,且兰性命无忧,帝都却危在旦夕,王叔难道便这般袖手旁观?”

仲晏子深锐的目光中别有一番复杂意味,喜怒难辨:“你擒了且兰,将九夷族军队困在这帝都坎脉之上,二坎相重,险上加险,阳陷阴中,渊深不测,王城东、西两门水闸一开,宫中三千御湖之水由此尽泻,届时这区区数千人还不都喂了鱼虾?却说什么帝都危难?就算帝都当真不保,又与我何干?我早已与王族毫无关系!”

此言一出,九夷族将士无不色变。古秋同断然拔剑,一声令下,身后两翼骑兵整列延展,弓箭手迅速退居阵中,众将在前,阵如锋矢,事到如今,九夷族除全力攻城救人之外已别无他途。

刀光寒,剑芒盛,杀气烈!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子昊却似视而不见,只淡淡看向仲晏子一人,忽而唇角轻轻一扬:“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叔,往后侄儿还要请王叔多多指点才是。只是王叔若真对帝都毫无牵念,方才在阵中又如何会触景生情,以至心神失守,衍生幻象,让商容他们得了先机?”

玲珑九转,八方入照,千般幻象,皆由心生。

心之所忧,心之所惧,心之所念,心之所欲,七情成刀,六欲成伤。世间人,凡俗子,满心情仇,一身恩怨,但凡入阵,在布阵者的气机牵引之下,无不妄生臆念,才会为杀者所趁。这道理仲晏子再清楚不过,却无论如何不肯承认,勃然怒道:“一派胡言!你当我手下留情,便是破不了你的阵势吗?”

子昊笑容淡去,眉目之下隐透着一股别样的幽深:“王叔若要破阵,自然易如反掌,侄儿自问未必挡得下王叔。只是侄儿亦知道,王叔毕竟是我族之人。天有不测,人有不察,同室操戈,骨肉离间,上一辈生死恩怨到今日,王族人脉凋零,只剩这三两点骨肉,我是,王叔亦是。血浓于水,任谁也抹煞不了,雍朝江山,侄儿固然无法坐视不理,王叔又当真无动于衷吗?”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刃,恳切深重,更有一股沉痛的力道直击人心。仲晏子望他良久,自那眉眼形容间不由念起昔日与襄帝手足情深,心中一阵波涛翻涌,着实难以自抑,他目光一扬,缓缓掠过风云苍茫之下高大的城池,巍巍宫阙,忽然仰面一声长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天下到今天,王族到今日,分明是自取灭亡!”

子昊淡淡道:“侄儿却觉得,王族之兴亡,向来由不得他人做主,王叔以为呢?”

仲晏子本欲出手制住子昊,逼他开城放人,但如此一来,九夷族挟怨破城,帝都必无幸免,在他心中,实不愿见到此事发生。无论如何,他终不能令王族一脉断在自己手中,让帝都王城任人践踏,念及此处,怒容略消,“事已至此,便是由得你做主又如何?”

子昊隐隐一笑:“王叔柄政之年,帝都堪称兵强马壮,却未曾加一兵一卒于诸国,武者,止戈也,王者,唯仁德不可或忘。黎民苍生困苦已久,天下乱极,必归清宁,乱由王族而生,便让它由王族而止。”

仲晏子眉峰微蹙,心有所感,问道:“先是巫族,再是九夷,子昊,无论战与不战,你要如何向他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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