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光的问题(1 / 2)
因为生活环境的限制,含光不讳言,自己在重生后过的是一种和以前很不一样的生活。就比如说秦老师在行的金石之学,历经两百多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但因为她生活的层次还是比较低,电视上又完全没有涉及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对于金石学现在的发展情况,她完全是一无所知。
也所以,进门以后,看到一个身着传统道袍,头上甚至还带着纱冠的老夫子,手里捏着仪器,在上上下下地扫描着一尊塑像时,含光都已经麻木了,压根不带震惊的——这是个人都能飞天的时代,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和几乎也坐满人的外屋相比,里屋的人就要少得多了。含光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认识的人,不过,和外屋的那些访客比起来,里屋诸人有一点是一致的:这屋里不论男女都穿着直缀、襦裙,压根都没有人穿西式衫裤的。
再回想一下刚才在外屋,几个看容色也颇有身家的人物,倒是都穿着怪腔怪调的所谓‘西服’。含光心里也是有了模糊的猜测:估计那几个都是商人了,虽说富有,但却还是少了点底蕴。一般比较老牌的世家和文化人,对直缀、襦裙这种传统文化,也是非常坚持的。
不过,含光自己却觉得西式衣服要比中式的襦裙好穿得多了。起码刚才在外屋的时候,刘德瑜身上的长袖襦裙就让她出了点小汗,而与此同时,含光身上的短打衣裤却能让她更享受空调的清凉。这种窄袖贴身的胡服,就是居家起居也都是极为方便的——就是的确有点上不得台盘,在一屋子衣冠楚楚的大人跟前,她确实是比较突兀显眼了。
“先生。”杨老师在这样的场合也很庄重,束手冲还在来回绕圈扫描的那位老夫子行了一礼,“我把含光给带来了。”
一位气质清矍的老者便抬起头和蔼地冲含光笑了一笑,“小姑娘,听说你的字写得很好哇?”
含光现在自然不会给杨老师丢脸,当下也打点了全套尊师重道的范儿,先束手深深鞠了一躬,才和声道,“回师祖话,先生谬赞了,含光不过粗通文墨,堪堪能写几笔字罢了。”
虽然有些顾忌肯定在里屋的何家人,但含光是绝不能含混地称呼杨老师为‘老师’的,这等于是不认她和杨老师之间的师徒关系。所以她还是毫不考虑地就采用了‘师祖’、‘先生’的叫法,按照她那时候的习惯,这就等于是自亮身份了。
秦教授从仪器上头闪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倒是有些讶异了。他顿了顿,方才微微一笑,道,“嗯,难怪子发对你很是看重。”
就连几个保持沉默的看客都是交换了几个眼色:李含光表现出来的素养,就是侧身于他们之中都不会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刚才从行礼到对答,礼节上都压根挑不出错来,举止之间雅致厚重,却是大有古风。
一位身穿道袍,略有些发胖的中年汉子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李含光表现出的涵养,要比他那个令人不省心的侄子强多了。
杨老师微露本色,有些得意地嘿嘿傻笑了两声,方道,“先生,您让她进来,不就是——”
“哦,哦,”秦教授失笑,“这人年老了就是容易分心,小姑娘,你来,我和你说。”
他便把含光叫到跟前,扶着她的肩膀笑道,“你仔细看,这立怪兽像上是不是刻了字?”
这尊石像——在含光看来,它也的确只能说是石像了——已经随着岁月风化磨损得边缘都有些模糊了,如果不是秦教授说那是立怪兽像,她是认不出来的。倒是背后的字迹还不算太模糊,含光眯着眼认了一会,点头道,“确实是刻了字,只是……已经都风化了一大半了,模糊难辨,怕是已不可考了吧。”
秦教授又为她的谈吐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说起话来就像是个成年人,用语也典雅。
“若是从前,自然如此。”秦教授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仪器给含光看,“不过有了这个扫描仪就不同了,它能自行通过笔画……哎,那个小赵啊,你刚怎么说来着?”
“能自行通过残存笔画进行模糊搜索,寻找出最有可能匹配的汉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笑着说,“这可是我们考古学上的利器啊。”
“确实。”秦教授点了点头,“就是一次显示一个,还不能自动转存到电脑上,有点不方便。”
此时杨老师已经磨了一池墨上来,嘱咐含光道,“你就把老师口里念出来的字照样誊抄下来就行了。到时候我们从里面挑出最有可能匹配的字来,文章就凑出来了。”
原来是进来做苦力的。
含光也没有无语,有事弟子服其劳,写几个字算什么。再说,她不写,桂思阳和刘德瑜只怕都要扑过来写呢,能得一名家指点,这机缘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辛苦你啦,小姑娘。”秦教授笑道。
含光摇了摇头,也不客气,更不卖弄言语,微微弯腰站着,提笔待秦教授念,第一个字很快就出来了。
“吾、春……哎呀,这个磨损得很厉害啊,吞……”
秦教授虽说年纪大了,但科研热情很足,不一会就念了二十多个字出来。含光也不能一一正楷了,那边念,这边行书行云流水般就出来了,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写了半个来小时,墨水都换了一池子,还在提笔等下一个字呢,忽然觉得周围静下来了,一回头才发现秦教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正细细地审视着她写出来的几张纸。
“嗯……”秦教授饱含深意地看了杨老师一眼,却没有评论含光的书法,只是笑道,“小姑娘国学素养很高啊,这些生僻字,我还怕你不会写,倒是多虑了。”
他捧着下巴端详了一下这些可能的字体,又失笑摇头道,“算了,这起码得是猜个三四天才行。”
便直起身来,冲众人笑道,“我老头子的牛脾气,一看到这怪东西就忘乎所以了,连杯好茶都没招待,诸君还请见谅。”
说着,便逐一寒暄道,“小何,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头子。小桂,来了就来了还拎什么礼物……”
众人被他点了名,均都起立和秦教授寒暄,态度恭谨得令含光都有点吃惊了——虽说尊师重道,尊重权威是她前世那种环境都尊奉的一种修养,但这种事就像是清廉奉公,说起来都是很响亮的,真正贯彻起来却绝不可能这么到位。秦教授要真只是一个清介教书匠,这群人怕也不会尊重成这样。
她垂手侍立在杨老师身侧,正在胡思乱想呢。秦教授已经是寒暄过一圈了,杨老师带着含光给诸人端茶倒水,众人便坐下泡茶说话。那‘小何’笑道,“老先生,我到得晚,尚不知这石怪兽立像是何方宝物。可否屈尊赐教一番,也让我们后生小辈们开开眼?瞧着,应该是件大开门的物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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