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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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绕过手术台去扶甄意,步履不自觉渐快;

她期期地望着他,他才俯身去握住她的肩膀,她便扑进他怀里,咬着牙,没吭声,头埋在他肩上,眼泪就出来了。

他肩头的衣衫很快濡湿,黏腻地贴着,心再度沉闷凝滞。

他最见不得她哭了。

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像跑遍全世界也找不到解决方法似的无措。

他知道她是伤心的,不是因为腿受伤,而是因为林警官的惨死。

他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调整着痛得有些乱了的呼吸。

他把她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搂着她的腰,另一手弯进她腿窝,尚未抱起,便听见她极低地呜咽:“都是我,不该下车找厕所的。”

下一秒,更汹涌的热泪涌进他的脖子,滑进他的胸膛,很快变得冰凉,凉得透心。

他侧头去看她,可她紧紧埋着头,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只露出苍白的鬓角和湿漉漉的耳根。

她没看见,言格的眼睛红了。

隐约泛起湿润的水雾。

他没开口,低下头,紧紧贴了贴她冰凉的脸颊,很用力。

他把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怕伤到她的脚。

起身后,看了安瑶一眼。

安瑶会意,轻声问:“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可以吗?”

许莫仍旧呆呆地摸着不疼了的心,呐呐地点了一下头。

安瑶出了玻璃屋。

言格抱着甄意,很小心地往外走。

外面的淮如看见安瑶出去了,惊慌失措,害怕被遗忘,尖叫:

“甄记者,还有我啊。”

一瞬间,许莫猛地醒过来,回头,目光如被欺骗般仇视:“你不是护士!你骗我!”

他转身扑上去拿猎枪。

局势陡转直下,言格捂住甄意的头,立刻往柜子后边躲。

砰地一声枪响,整面玻璃墙崩裂,碎片四下炸开,甄意被言格的身体挡护着,并没被飞溅的玻璃片伤到。

言格迅速把甄意带去柜子后边蹲下。甄意忍不住痛哼一声。刚才一动,伤口又裂开了。

听见她痛苦的呻吟,他依旧没说话。

甄意知道他在这方面很笨拙,越想安抚反而越无措。

下一秒,他再度低头,下颌狠狠贴了一下她的鬓角,很用力。

甄意却觉这个动作比千言万语还窝心。她被他摁在胸口,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势。耳边是他强有力甚至微乱的心跳。

他从不会紧张害怕,除非是为了她。

此刻,她一点儿都不恐慌了。

房间灯没开,只有刚才言格给许莫治疗时用的一束微光。他们躲在柜子后,墙壁上映着模糊不清的瓶瓶罐罐的影子。

言格半蹲在地上,探头往外看,甄意也忍不住看,他把她摁回来,声音极低:“别怕。”

“安瑶呢?”甄意担忧。

安瑶是为救她才谎称她是护士。

“她已经出去了。许莫不会伤害她。”说完,他忽然捂住甄意的嘴。

连续的枪声停下来,四周安静了,只有空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许莫缓缓走过来,立在打碎的玻璃洞口,判断甄意的方向。

黑暗里,言格蹙了眉,他想试着安抚许莫,他很有把握,可发声便会暴露位置。

如果只是他一人,他绝对义无反顾。

可甄意在,所以,他绝对不会冒险。

但待在这里,被许莫发现是迟早的事。

他扫视一下四周,柜子摆成半包围形,刚好绕玻璃房子一圈,两端开口后拉着帘子,开口端离门口有十几米,他应该能在几秒内跑出去。

言格抱起甄意,弓身缓缓往房间深处走,才走两步,一声枪响!

铁皮柜子剧烈地震颤,上边的玻璃器皿炸裂四溅,液体哗啦啦地流。

甄意在言格怀里缩成一团,刚才言格没发出任何声音,可许莫在某方面的感觉似乎比常人敏锐很多。甄意想起了医院里的神经病们。

言格压低重心,继续缓缓前行,枪声一溜儿地追来,射在铁皮柜上,打雷似的震耳欲聋。

甄意震得头晕目眩,却抬手,捂住了言格的耳朵。

他微微愣了。

她大致猜出他的想法,先往里面走,让许莫习惯性地沿轨迹开枪,等他换弹匣时,返身跑出去。

可十几米的路,只有一张帘子,他护着她跑出去,多危险啊。

她用力挣开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眨眼示意自己有办法。

房间内再度没了动静,枪声也消停了。

许莫静了一会儿,按着最后感应到的方向,缓缓走来。

两个柜子间有半米的开口。

两人紧贴着柜子,昏暗中,他握枪的影子渐渐靠近。

在他转弯的一瞬,言格握住猎枪枪身,用力往下拉。许莫一惊,连摁扳机,可枪口抵在地上,子弹剧烈地爆炸,强大的后座力震痛了他的肩胛骨和手臂。

他手麻,松开了扳机。

甄意强撑着起身,准备抬脚,可言格先她一步,脚扫起来狠狠一劈,枪管扭曲了。

眼见许莫回神,再度摸扳机,言格瞬间松开他,抱起地上的甄意,立刻往外跑!

一刹那,许莫扣动扳机,子弹在扭曲的枪管内加速骤热,

“砰”的一声,爆炸!

出了房间,许莫没追上来。

甄意高度紧张,让言格放她下来一起跑,他非是不肯,一直带她出了七弯八绕的走廊,上去地面。

夜很深了,月亮看上去比满月时还圆,夜风呼啸,有些萧索。

他把她放下,甄意紧张地问:“立刻通知警察吧。”

“找到地下的房间时,我就打过电话给他们了。”言格声音很低。

甄意一愣:“既然你已经报警了,为什么还自己跑下去?”

“他们赶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我等不了,更怕你等不了。这段时间里,或许任何事都会发生。而且我不相信他们。”他倒是直言不讳,说这话时,表情微凉,“抓到许莫就是立大功,那么多人下去抓他,刺激了他怎么办?”

甄意心底很暖,刚想说“言格,你对我真好”。

他却皱了眉,盯着她的胸口,紧张道:“你中枪了?”

甄意低头一看,吓一跳,胸口大片新鲜的血迹,摸了摸:“我不疼啊!”疑惑地抬头,惊道,“是你中枪了!”

她扑上去,扒开他的衣服一看,胸口全是血,肩胛骨血肉模糊,甚至看得见金灰色的子弹,深深地嵌进去肉里。

他竟然抱着她跑了那么久

她疼得肉在跳:“你感觉不到疼吗,你……”目光落在他脖子上,又是一刺,那里被玻璃片划出好几道口子。有一小块还扎在脖子里,透明的玻璃被血染红。

她眼睛红了:“我看看你背后。”

他不动,表情安然,没有哪怕一点儿痛苦之色,清淡得像只是被人抓了一下:“其实真的还好,也没什么感觉……”

她掰他的肩膀,掰不动,生着气想绕去他身后,可他立刻单手把她捞回来。

她咬着牙,眼泪汪汪,抓他的手臂非要绕去身后看,而他拦着她,握着她,非不让看。

两人都一声不吭,在较劲。

她乱抓乱拨,他冷静控制。

这次,他没有让她。

所以最终,她先崩溃,无声的眼泪终于爆发,大哭起来。

其实,刚才她瞥了一眼,已经看到。

背后全是血。玻璃片、木屑、铁片、枪管碎片……全扎在他身上,像刺猬。

想起他一路抱着她,担心她的腿伤不让她走路……那些碎片像全扎在她心里,疼得低血,疼得无法呼吸。

她埋头在他怀里,哭得全身都在颤;

他低头,轻轻挨住她的脑袋,安抚地拍着她哭得汗湿的背:“又不会死掉,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哭得更凶。

言格似乎无奈地叹气,声音却柔和:“我们甄意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百分百投入,哭鼻子也是。哭起来,什么话也不听,流的眼泪像挤海绵。”

“哪有?”她嗡嗡地反驳,却被他说得哭不出来了。

很快,警察和救护车都赶到。

安瑶,淮如和婴儿很快被救出。

甄意找来医生给言格检查,却见言格望着出口出神。

“怎么了?”

“许莫。”言格脸色微白,“他为什么还没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许莫出来了……抬在担架上,蒙着白布……

“是不是枪管爆炸伤到了关键部位?”甄意小声说,竟有些难受。想起许莫紧张地说“我妈妈说不准我杀人,所以你去”,还有他低着头流眼泪,“我的心很疼,为什么大家都不肯相信我,都不肯救我”。

言格走过去,掀开白布,

死后的许莫看上去格外苍白脆弱,样貌很俊秀,一点儿不像疯子。

他浑身湿透,一片刀隐没入了胸口。

言格阖上白布,后退几步,看着许莫被抬走。

夜里的风,更大了。吹着他额前的头发张扬地飞舞,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

良久,他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很远的距离,可还是看得清楚。

他的车上,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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