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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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区,戚氏度假村酒店。

寿宴大厅人头攒动,目测好几百桌。甄教授学生遍天下,戚行远的关系网更不用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甄意看见了三个不算陌生的人:戚勤勤,戚勉和齐妙。前两位是戚行远前任老婆所生,后一位是私生女,不随父姓。三人都坐外边,可见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去到里边的小宴厅。果不其然,9岁的戚红豆坐在父亲怀里享受所有的目光。

甄意不禁想起崔菲的男人理论,如今她和戚红豆幸福了,可戚勤勤他们残缺的成长该谁买单,又是谁欠了他们的债?

大家围着戚行远聊时事聊经济聊商业,真正的主角甄教授倒无人问津。

他的同僚到了这把年纪,出于德高望重的身份,只会来函,不会赴会;对他的学生而言,垂垂老矣的教授和商界巨头,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甄意也不生气,爷爷现在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这些凡夫俗子少招惹她家的老神仙,她巴不得呢。

爷爷站在自助餐台边,一手握着小盘子,一手捏着小叉子,认真端详台子上的甜点,纠结地判断,好久才下定决心,夹起一块黑森林。

甄意拍他的手,训导:“趁我不在又偷吃甜食,该打!”

爷爷一见她,眉眼便舒展开,嘿嘿笑着,一歪头,碰碰甄意的脑袋:“予之,莫怪,我身体无恙。”

甄意微愣,予之是奶奶的名字。

爷爷的病情的确重了些,那天甄意挽他散步,他老枯而皱巴巴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温柔道:“予之,你尚若年轻时美好,我却老了。”

甄意想,过了这次宴会,以后还是不要带爷爷乱跑了。

至于甜点,也罢,这场精明人士的宴会于爷爷来说,最值得喜爱的,不过是糕点师精心准备的蛋糕。

她把爷爷喜欢的都挑了几小块,拿黄油刀切两半,和爷爷对坐着分吃。

爷爷开心,边吃着,偶尔还偷偷从桌子底下踢踢她的脚,像个老顽童。

甄意便莫名想起中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和言格便是这样。

言格答应做她男朋友后,每天陪她吃午餐。

中午总有人给他送饭。长方形的食盒,上上下下七八层。开胃菜,凉菜,汤菜,肉食果蔬,外加甜点,他吃饭都按着严格的顺序一道道来,绝不会挑食。

酸甜苦辣咸,全安安静静地吃下去,不反感也不欣赏,不排斥也不享受。

甄意则不同,筷子刀叉在他的食盒里到处乱戳,左一个右一个,毫无顺序,一点儿不消停:“哇,好好吃,给言格你做饭的是世界级大厨吗?”

“萝卜居然能做成这种味道,我第一次愿意吃萝卜!”

“嗷,呸,苦瓜好苦,言格你居然吃苦瓜!”

真奇怪。

无数个一同吃饭的中午,他虽不回应她的一惊一乍,但也从没说过诸如“你话真多”,“吃饭别说话”,“再说话不给你吃了”之类的警告;他虽然自己吃饭顺序严谨,但也从没要求她“你不该这样”,“你应该先吃什么再吃什么”。

他说他吃不完,倒了也浪费,才准许她蹭食;现在想想,他从来不是浪费粮食的人,其实早因为她备了双人份。

误会的时候也很多:她没胃口,或怕他吃不饱,就吃得少;多余的,他必然全部吃掉,吃撑让胃难受了好几次。

小厅忽然安静下来,甄意收回思绪。

门开了,服务员恭敬地弯着腰。

甄意意外看见安瑶进了对面的厅,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中国风礼服,十分惊艳,可只有一个背影,那边的门关了。

而这边门口,出现了言格,一身墨色西装,领口的设计却像中山装,款式独特,复古而矜贵。

配上他出众的相貌,竟给人满室生辉之感。

对他的到来,甄意并不惊讶,可接下来的一连串事让她彻底颠覆。

言格甫一出现,戚行远就撂下围绕身边的所有人,飞快起身,扣起西装扣,快步走到言格面前,用一种近乎卑躬的姿态朝他伸手:“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其他人和甄意一样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人物。

言格和他握了手,并未多话,直接走到爷爷和甄意这边来,解开一粒西装扣,端端坐下,向爷爷祝寿。

甄爷爷孩子气地笑。

整个屋子的目光聚集在此,言格恍若未见。

虽然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但谁都看得出他不简单,且他的面子全留给老头子,而非众星捧月的戚行远。

“这是家里送来的礼单。”他温温地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赭红色的三折礼卡,古色古香,镂空刻着古画古词。

甄意隐约看到小篆字体,极其漂亮精致,一边写“经世还谙事,阅人如阅川”,另一边写“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

三折卡打开,里边一张极薄的檀香木箔,小楷字工工整整。

就在所有人更好奇的时候,几人恭恭敬敬却丝毫不卑躬地捧着礼物进来。

第一份是天然琥珀黑石书镇,稀有罕见的透明白琥珀,似有淡黄渐深的杂色,可最妙便是这杂色凝聚成一幅云海日出图。一丝不多一丝不少,恰到好处。白琥珀嵌在黑石之上,硬柔两相宜,十分高贵。

第二份是一套翡翠茶杯,天然去雕琢。成色绿得像要滴出水,阴阴幽幽。看一眼便觉心尖凉丝丝。这种上上品,光一个都价值不菲,更可况一套12只。

厅里之人,几乎大气不敢出。

第三份上来,是一尊三头六臂玉佛,佛面安详温柔,金色底座早已泛绿,痕迹斑驳。

是座古佛。

在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全都惊诧万分。小厅里落针可闻,气氛甚至有些紧张,个个皆惶然,如坐针毡。

哪有人这么送礼的??

甄意瞠目结舌,突然发现,她或许从来没有认识言格。

甄意立在洗手台边冲手,心情说不出的阴郁。

她在生气,却不知生谁的气。

中学时,她从不知言格的家庭和底细,居然也从没问过。那时只知道黏在他身边就开心,现在却觉得当初连起码的坦诚都没有获得。

怪胎!

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

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安瑶走了进来。

甄意的心滞了一秒。

安瑶今天太漂亮了。那一身白色青花丝绸裙,简约汉风设计,不是市面上可买之物。

安瑶悠悠一笑,算是招呼。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从来难有交集。

那古风礼服实在惊艳,甄意忍不住多看几眼,安瑶见了,微笑:“他家规矩太多。衣服都不能自己挑,好在我也喜欢。”

甄意不语,言家只怕不是豪门两字能形容。

她不知该怎么接话,看洗手台的水哗啦啦的冲,安瑶细细的苍白的手在水下一遍遍揉搓,她说,“安瑶,你的手洗好几遍了。”

“职业病,总觉得不干净。”

“哦,很多外科医生都有洁癖。”

“不止外科,像言格,也有很重的洁癖。”

甄意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很酸。

她更不想说话了,总觉说什么都能让安瑶扯到和言格有关的事情上。

安瑶关了水龙头晾手,忽然说,“甄意,给我做伴娘好吗?”

甄意实话实说:“别人吧。我觉得尴尬。”

安瑶也不强求。

两人再无话,各自离去。

婚讯。

甄意心在发麻。

她记得中学的升旗仪式,每次会让一个学生上台以“梦想”为题发表一篇演讲。有天轮到甄意,她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入团太迟),站在主席台上,在初中部高中部几千名老师学生的面前,举着拳头,对着话筒道:

“我的梦想只有一句,长大了,嫁给初中部2年1班的言格!”

全校哄笑。

“甄意,加油!”她认真给自己打气,昂着头走下台。

训导处从此取消了梦想演讲。顺带罚她扫了一个月的操场。

分离8年,她再没爱过他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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