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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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玉长了一张乖巧可爱惹人疼的小脸,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还颇有礼貌,与那姜笙钰截然不同,一时间对比起来,着实让人好感倍增。

荆白玉先是笑着介绍了自己一番,随即道:“姊姊可是那位,与姜国太子有婚约在身的湛露公主?”

那女子听了荆白玉这话,止不住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姜笙钰,脸颊登时红得便要滴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嗬!”

姜笙钰后知后觉,登时抽了一口冷气,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的去打量那湛露公主,脸上表情怪异至极。

荆白玉见姜笙钰目瞪口呆,笑着拉了拉厉长生的手,给厉长生递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厉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荆白玉早已听闻封国湛露公主的大名,据说乃是封国第一美人,美名传扬千里。先前大荆与封国交好,荆白玉的父皇还曾一度想要将湛露公主接进宫里来,封她一个夫人,也好与封国巩固盟友关系。

只可惜不巧的很,那湛露公主出生不久,便已然指了婚,封国国君与姜国国君早已定下婚约,说是要将湛露公主许给姜国太子作为夫人,日后便是姜国的王后。

姜笙钰的确知道有这么回事儿,那是他父王做的主。但他长到十八岁,还从未见过什么湛露公主一次,早已将这婚约忘得一干二净。

哪里料到,这次荆国与詹国会盟,封国亦是派了使臣前往,还将湛露公主一同带来。

姜笙钰先是纳罕,随即心中明白了些什么,瞧着湛露公主的眼神,露出一些个不屑来。

荆白玉在旁边闷声一笑,小声对姜笙钰说:“哎呀,你莫不是要被戴绿帽子?”

“什么帽子?”姜笙钰纳罕的问,这绿帽子是何物,一时无法理解。

“太子……”厉长生无奈的叫了荆白玉一声。

这绿帽子为何物,自然是厉长生教给荆白玉的新鲜词儿。

不光是荆白玉和姜笙钰恍然大悟,厉长生也心知肚明。这湛露公主早前与姜笙钰有婚约,但已这个年纪,还未有嫁给姜笙钰。反而此次出现在了会盟营地,这……

这封国的国君,怕是早已改变了想法,如今并不想再将湛露公主嫁给姜笙钰。

这两年姜国的确不如以往蒸蒸日上,自从归顺了大荆之后,处处受到约束,封国国君总要仔细琢磨琢磨,是否有利可图,毕竟这国君嫁公主,可不是讲究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湛露公主来意的确耐人询问,她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到了会盟之地,却听说姜国太子姜笙钰也已至此,便赶忙急匆匆前来,想要瞧一眼自己那“夫君”到底长什么模样。

谁知这一瞧,还竟是认错了人,着实尴尬至极。

荆白玉笑着道:“哎呀,不如请姜国太子与湛露公主慢慢说话,本太子与厉长生还有事情要做呢,这就告辞了。”

“你们!你们等等我!”姜笙钰瞧了一眼那湛露公主,赶紧抽身离去,追上跑远的荆白玉与厉长生。

荆白玉可惜的道:“佳人在此,你怎么的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走得如此之快?”

“呵呵!”姜笙钰不屑的道:“什么佳人?我又不中意她。”

荆白玉道:“你不中意湛露公主,可是你父王中意呀,这婚事不早就指定下来?”

“若是我父王中意,叫他自己去迎娶便是。”姜笙钰道:“我的婚事,自然是我说的才算数。若叫我与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相处一辈子,想想便觉得浑身不舒坦。我可是绝不会如此委屈自己的。”

荆白玉纳罕的看着姜笙钰,只觉姜笙钰言辞怪异至极。这婚事,尤其是皇子王室的婚事,都是由皇上做主说了算的,哪里有自己喜欢的道理。

荆白玉日后的太子妃,绝对要对他的势力有帮助才可,单凭喜欢那远远不够……

荆白玉从小被教导着,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亦或者是太后,都这般与他说道。荆白玉未曾有想过,自己的喜好会凌驾于这一切之上。

但如今听了姜笙钰的话,心中突然有些个蠢蠢欲动。就如姜笙钰所说一般,若自己真的与不喜欢之人共度一生,想想也觉得头皮发麻。

厉长生在旁边一听,这姜笙钰果真性子直爽的厉害,与乖巧的荆白玉就是不同。

荆白玉年纪还小,性子乖顺,厉长生还真怕荆白玉与姜笙钰相处久了,便会被姜笙钰给带偏了去。

厉长生说:“莫要将小太子教坏了。”

“这叫什么教坏了。”姜笙钰道:“叔叔你放心,若是日后他不听话了,还有我能,我是最听叔叔话的,叔叔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哪里听话,只会惹麻烦。”荆白玉不屑的道。

“好了好了,莫要吵,到地方了,可别叫詹国人听到你们争吵。”厉长生安抚着说道。

“嗯,我知道。”荆白玉乖乖点头。

姜笙钰道:“我也不想与小孩子争吵,无聊。”

他们说着话,已然走到了詹国营帐这面。或许是因着詹无序突然病倒的缘故,詹国营帐附近守卫变得极为森严,一队队的巡逻士兵络绎不绝,詹无序门口还有十数个守卫持戟而立。

厉长生一瞧,止不住挑唇一笑,低声说:“看来詹国这次,是下了大功夫的。”

“守卫这么森严呢。”荆白玉说:“一看就有猫腻。”

“猫腻是什么?”姜笙钰奇怪的问。

荆白玉略有得意的摆了摆小手,说:“你不懂的,这是我和厉长生之间的小秘密!”

守卫一见他们,其中一个连忙调头便走,入了旁边帐内禀报。

眨眼时间也未有,就瞧詹国那大鸿胪已急匆匆的小跑而出,满脸笑呵呵的迎上来,道:“外臣见过两位太子殿下!”

“哎呦,”姜笙钰开口便没什么好气儿,简直便把这詹国大鸿胪做了撒气筒子,道:“我以为你们詹国人都不认得本太子呢,没成想你这老头倒是有眼力见的很啊?”

大鸿胪讪讪的笑着,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说笑了。”

“谁有工夫与你说笑?”姜笙钰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也配?本太子前来,就你一个出来迎接?这是不将本太子放在眼中的意思?尚南侯何在?”

“侯爷……”大鸿胪赶忙道:“真是对不住,侯爷偶感风寒,如今已然病倒在榻,实在是起不得身,所以这才怠慢了两位太子殿下。还请两位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切莫记在心上啊。”

“哎呀!”荆白玉恰到好处的开口,说:“尚南侯果然病倒了。或许是水土不服罢,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参加会盟,的确辛苦的紧。这里乃是我大荆地界,怎么说本太子都应尽地主之谊。既然贵客病了,我们自当探望一番。厉长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厉长生在一旁点头道:“太子殿下说的无错,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大鸿胪劝阻道:“万万不可啊。”

“为何不可?”姜笙钰不等他说完,已然率先抢白道:“哦,我知了。定然是你们骗人,其实那尚南侯根本没病,只是你们想要装病罢了,所以才不敢叫我们瞧,是也不是?”

“这决计无有啊!”大鸿胪吓得脸色惨白,哪里敢应承这话,道:“太子殿下如何会这般想法?”

只一个姜笙钰一张嘴巴毒辣的紧,大鸿胪已是不好对付。眼下可不只是姜笙钰一个狠角,厉长生与荆白玉皆是人精一般,都是长着一副玲珑心窍之人。

厉长生给荆白玉递了个眼色,这会儿他不好开口,但荆白玉身份足够压人头等,自然是好开口的。

荆白玉笑着道:“装病这事儿……本太子觉得也是无稽之谈。毕竟你们想想看啊,本太子一到,尚南侯就开始装病,这为的是什么呢?全然想不通呀,是也不是?”

“是是是。”大鸿胪浑身冒汗,提着袖子不停的擦着额角,赶忙点头应着。

姜笙钰抱臂冷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们詹国人是怎么想的。若是心中无鬼,叫我们进去见见尚南侯不就是了?好过要在这里多费口舌。”

大鸿胪卑微的道:“是外臣生怕疾病会染给两位太子殿下,那到时候外臣的罪责可就大了去啊!外臣着实担待不起。”

“说的也是。”荆白玉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道:“本太子可是金贵的。那算了,叫尚南侯好生养病就是了,本太子也不强人所难,尚南侯病好能见人了,本太子再前来探望。”

姜笙钰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突见厉长生对他摇了摇头,姜笙钰倒是听话的紧,立刻闭上了嘴巴,也不再言语。

大鸿胪狠狠松了口气,这才点头哈腰的将两位太子殿下与厉长生送走。

走出一段距离,姜笙钰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大鸿胪已然不见,这才说道:“叔叔,方才为何不叫我继续说下去,他们定然是在搞鬼的,何不借此机会揭穿他们?”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与詹国撕破脸,那后续还有什么好戏瞧?”

“就是的!”荆白玉立刻说道:“你这么大人了,竟然还如此心急,懂不懂什么叫做运筹帷幄。”

“我不懂什么叫运筹帷幄?我……”姜笙钰一听,顿时又与荆白玉两个人争吵了起来。

厉长生无奈的笑笑,心想着方才在詹国大鸿胪面前,这两个人配合的也不错,怎么转眼就能吵起来,还皆是因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果然还都是孩子心性。

“吵一吵也是好的……”厉长生低声自语道:“免得两个孩子平日里也没个顽伴,太过孤单了去。”

那面大鸿胪送走两位太子殿下,着实松了口气,差点身子一晃,便跌坐在地上。

大鸿胪低声吩咐,说:“你们看守好了,若是其他国家的使者再前来探看尚南侯的病情,一概拦下来,立刻与我禀报,知道了吗?”

“是,大人!”士兵齐声答应。

大鸿胪点点头,这才掀开尚南侯的营帐帘子,低头走了进去。

帐内一个宫人也是无有,只一个人影躺在榻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昏昏暗暗。

大鸿胪大步走过去,瞧着榻上昏昏沉沉,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尚南侯詹无序,冷笑了一声。

詹无序突然晕倒,被詹国士兵急匆匆抬回来,众人赶忙禀报大鸿胪,这事情闹得是风风雨雨,营地里许多别国的使者们都听说了去。

大鸿胪嘴里说着,已经叫了太医来给詹无序诊治,其实根本无有这等子事情。

就如冯陟厘分析的那般无二,詹无序中的是慢/性/毒药,已然服毒一月有余,除了詹无序身边之人,旁人再无法给他下这毒药。想要詹无序性命的,正是詹国自己人。

说起这自己人来,詹国大鸿胪便是头一号。

大鸿胪冷笑着,低声道:“侯爷,你也莫要怪我了。我也是忠诚于大詹,忠诚于王上!才会用如此手段!不论这次议和如何,侯爷您都只有死路一条啊!”

詹无序始终对詹国忠心耿耿,就算被暗杀,就算知道国君想要置他于死地,仍然抱有一丝侥幸之心,想要在这次会盟议和之中,将小太子荆白玉生擒,用以博得詹国王上对他的信赖。

然而很可惜的是,不论是否得手,大鸿胪早已得到王上的口谕,要将詹无序毒死,然后嫁祸荆国。

“嗬——”

大鸿胪正说着,突然就感觉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腿。

这黑灯瞎火的,大鸿胪年纪又大,顿时吓得狠狠抽了一口冷气,竟是低呼一声摔倒在地,喃喃说:“鬼!见鬼了!”

“你见的鬼,怕便是你心里的鬼。”

一个声音听起来虚弱至极,说罢了还断断续续的咳嗽了起来。

大鸿胪仔细一瞧,原是榻上躺着的詹无序突然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

大鸿胪的确心中有鬼,吓得一身身冷汗直流,狠狠踢了两下腿,将詹无序的桎梏除去。

詹无序中毒已深,手上没什么力气,被大鸿胪狠踢几下,嘴角竟是渗出一丝鲜血来。

他感觉喉头甜腥,赶忙硬生生将那股热血咽下,生怕一口鲜血吐出来,便会决堤一般,想止也止不住。

“是你……”詹无序半晌才说出这么两个字来。

“是老夫又如何?”大鸿胪瞧他已然成了强弩之末,道:“你中毒已深,已没几日好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也无甚么不可。是老夫给你下的毒,但老夫也只是听命于王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这辈子是无法再得到王上的信任了!”

“为什么……”

詹无序低低的说了一声,他声音太小,大鸿胪无有听清楚。其实詹无序说的这话,也并非要他听的。

詹无序恐怕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忠心耿耿一辈子,却剩下如此下场。

为何自己不论如何努力,王上始终迷失了眼目。

大鸿胪瞧詹无序病怏怏的,气焰足了不少,道:“侯爷,老夫也是可怜你。瞧你戎马江山一辈子,如今却像一只丧家犬一般。若是你平日里能多识时务些,恐怕也并非如今的下场啊。不过……”

大鸿胪顿了顿,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伤怀。老夫已于王上求了情,你就安心的去罢,等你死了之后,王上还是会仁慈为怀,保住你的名节。”

“大人!”

大鸿胪说到这里,外面突然有士兵急匆匆禀报。

大鸿胪生怕是那小太子荆白玉去而复返,赶忙走出,说:“什么事情?”

“是侯爷的义子殷棋大人回来了。”士兵跪在地上说道。

“殷棋?”大鸿胪吃了一惊,随即眸子快速滚动,一瞬间思量许多,道:“既然殷棋回来了,侯爷正病的厉害,不如叫他到侯爷面前侍候罢。”

营帐之内,詹无序隐约听到士兵说殷棋回来了。他当下心急如焚,一口热血无有憋住,直接呛了出来。

殷棋是他的义子,名义上是他最为亲近的人。虽然殷棋乃是奴隶出身,但若是詹无序死了,恐怕会牵连殷棋。正所谓斩草除根,大鸿胪是不会放过殷棋的。

眼下大鸿胪答应叫殷棋去近前伏侍詹无序,便是想要将殷棋一起扣押起来,到时候詹无序一死,便将殷棋一同杀了以绝后患。

“殷……棋……”

詹无序已然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他的目光望着营帐门口的位置,运筹帷幄的活了一辈子,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殷棋已经去了?”

此时此刻,小太子荆白玉正好与厉长生说起殷棋的事情。

厉长生好不容易将大太子姜笙钰哄着乖乖回了营帐,才松下一口气来。无有姜笙钰在身边,荆白玉可算安静多了。

厉长生点头道:“冯先生的解药已经配好,我便叫殷棋去了詹国营帐那边。”

荆白玉皱着眉头,露出担忧的神色,道:“师父的医术是无需担忧的。可是……詹国那面防范的如此严密,殷棋带着解药过去,搞不好会被大鸿胪搜查出来,那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厉长生笑道:“所以我让殷棋多带了几个药瓶,可多多分散一下注意力。”

荆白玉仍是有些理解不了,多带几个药瓶,不是一样会被搜出来?这有什么分别呢?

厉长生笑的老谋深算,说:“放心罢,只要殷棋能见到詹无序,詹无序的命就算保住了。”

荆白玉纳罕道:“说的仿佛殷棋便是詹无序的解药一般。”

“谁说不是呢。”厉长生幽幽的道。

果然就如荆白玉所担忧的那般,殷棋被带了过去,大鸿胪瞧了他一眼,便摆摆手。

有两个士兵上前,立刻对着殷棋搜身起来,上上下下,绝不放过丝毫。

“大人!”士兵们搜查一遍,手中皆是捧着许多小瓶子,道:“搜到许多药瓶,具体什么药尚不明确。”

大鸿胪眯了眯眼睛,道:“殷棋,你身上带这般药做什么?”

殷棋面色冷淡,道:“在外办差,身上不可多带些个精创药?我竟不知,咱们大詹有这样的规矩。”

大鸿胪冷笑一声,说:“好,没人不叫你带。但是侯爷的营帐里什么药都有,还有太医按时前来问诊,所以你无需担心,这些个药,老夫便帮你收下了。”

“你……”殷棋一瞪眼睛,伸手便要去抢大鸿胪手里的那瓶药。

大鸿胪当下呵斥说:“押住他!”

殷棋一路上都未曾有好好吃饭,如今已瘦的脸颊微微凹陷。况且他不过十五六岁,被四个士兵扑过来压制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就算他真的力大如牛,也无济于事。

大鸿胪道:“给他戴上枷锁。”

“是!”士兵们立刻应声。

殷棋被带上了枷锁,这才被大鸿胪推搡着,直接扔进了詹无序的营帐之内。

大鸿胪在外面说道:“看好了,一个也别放出来,可知道了?”

“是!大人!”士兵们道。

“殷……棋?”

殷棋跌入帐内,便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与义父平日里的声音全无相似之处,虚弱到了极点,沙哑到了极点。

殷棋顾不得跌伤的手心,赶忙爬了起来,摸着黑往里跑去,说:“义父?义父?”

殷棋一眼便看到了躺在他上的詹无序,就算帐内光线灰暗,也难以掩饰詹无序惨白灰白的脸色。

“义父!”殷棋扑在榻边,只觉得眼眶酸楚的厉害,实在控制不住,眼泪断了线一般的淌下来,道:“义父,您还好吗?您吐了很多血,到处都是血……”

殷棋摸了满手的鲜血,这些血迹似乎还是热乎的,烫得他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心中又是绝望,又是伤心,又是愤恨。

“殷棋……别哭……好孩子别哭……”

詹无序断断续续的说着,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却提不起一丁点的力劲儿。

詹无序喃喃的道:“我征战沙场一辈子,十三岁便立下军功。但到头来……连你也是保护不了,还要拖着你一同受苦。若是……若是当初你未有遇见我,也无需……”

詹无序没力气再说下去,殷棋是无心再听下去。

殷棋哭着道:“义父,若是殷棋当年没有遇见义父,恐怕早已死了。”

“只是你跟着我,同样一天好日子也未有……”詹无序惨淡的一笑,说:“你看就如同现在一般……”

“不!”殷棋赶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道:“义父,现在还有希望,殷棋不会叫义父死的,我发誓。”

“殷棋?”

詹无序再熟悉殷棋不过,听他突然这般说,语气里隐约有些不对劲儿。

殷棋左右四处去寻,但什么也未有找到。这营帐之内空空如也,一把裁纸刀都未有,他被推进来之前,身上的药瓶与武器,也尽数被大鸿胪收走。

殷棋当下心一横,干脆举起手来,狠狠的在自己腕子上一口咬下。

“殷棋!”

詹无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用尽全力去叫他。

殷棋对自己下手也绝不含糊,血珠滚滚的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答滴答”的,与詹无序方才呕出的热血混在一起,霎时间分不出彼此来。

“义父!快,喝了殷棋的血,义父便能好了。”殷棋生怕自己的血流到地上去,赶忙凑到詹无序口边,说:“这乃是冯先生调配的解药,一定会有作用的,义父快饮。”

“殷棋?”詹无序不敢置信的瞧着殷棋,热血顺着唇缝滚进他的嗓子里,就仿佛是滚油一般。

厉长生早已想到,就算殷棋可以见到詹无序,但殷棋携带的解药,是无法拿给詹无序的,绝对会被大鸿胪提前搜走。

厉长生与冯陟厘商量了一番,提出一个想法来。若是藏在身上,无法被拿走的东西,恐怕便是殷棋的血与肉了。

冯陟厘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只觉得厉长生语出惊人,但倒不无道理,全然可放手一试。

厉长生叫来殷棋,殷棋已然下定决心,不论如何,就算一命换一命,他也愿意去救詹无序。

冯陟厘当下调配了草药,拿给殷棋让他服下。然而像普通那般,只是服下治病剂量的草药,根本不足以让殷棋的血液起到解毒功效。

冯陟厘独自在营帐内研究了很长时间,终于又将殷棋叫了过去,让他再次服下药剂。

殷棋身上那些个瓶瓶罐罐,乃是厉长生特意让他带上的,无一例外,的确便是精创药无疑,当然这些药瓶全是为引人耳目。

若是殷棋赤手空拳的去了,怕是大鸿胪才要多思考一番。

这么一来,大鸿胪搜走了小药瓶,并无发现殷棋本身的问题,直接将他放入营帐,厉长生的计划便算是起了效果。

詹无序焦急的道:“殷棋!你这样会失血过多的。”

“义父,我不怕死,向来都不怕……”殷棋趁着詹无序无力反抗,又将伤口咬开一些,以免血液凝固,低声道:“我只怕自己无能,帮不得义父的忙。我只怕自己会眼睁睁瞧着……义父再也醒不过来……”

“殷棋!够了!够了!”

詹无序心中复杂的很,说:“义父也不能看着你死……”

詹无序感觉热血顺着喉咙滚下,不多时,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了些力气,声音亦是有了些底气。

詹无序立刻一个翻身坐起,一把扣住了殷棋的手腕,道:“殷棋,别……”

他话未有说完,就感觉殷棋的胳膊软绵绵的,詹无序一碰他,他便如一根轻薄的羽毛,瞬间飘然而下。

詹无序伸手将人抱住,以免殷棋摔倒在地上,道:“殷棋?殷棋?你怎么了?殷棋?”

殷棋一时未有回答,眼睛也是闭着的,表情并无什么痛苦之色,像极了在沉睡的模样。

詹无序心中惊慌不知,低声唤着道:“殷棋?你听到义父的话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义父!”

殷棋的手腕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詹无序一行呼唤着他,一行快速用衣服给他包扎起来。

“义父……”

殷棋这段日子因着绝食,身子骨实在太过虚弱。而眼下失血过多,再加上药效过猛,他如何能吃得消?只是短暂昏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詹无序瞧他转醒,稍微松了口气,说:“殷棋,你感觉如何?”

殷棋缓慢的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义父没事……太好了。殷棋有事情求义父……请义父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都要活下去。就算不在……不在詹国,就算殷棋不能陪同义父……但只要义父活着……”

“殷棋,你先别说话。”詹无序心中止不住的颤抖,说:“殷棋,你没事的,听话,知道吗?”

殷棋点点头,表情十足的平静。他心里其实也这般平静,再安详不过。

冯陟厘在他服药之前,已然对殷棋说过。解药只是对詹无序所言,对他便是毒药中的毒药,让他想好了再服药。

殷棋未有丝毫犹豫,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能救义父,便什么都无所谓。

“殷棋,你不会有事的。”詹无序抱着他,无比坚定的道:“义父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义父。”

殷棋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皮沉重不已,眼前的詹无序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沉浸无限的黑暗之中。

“殷棋……”

这会儿营帐外间已然天色大黑,天上悬着一轮满月,亮堂堂的,难得今儿个晚上星星也多的紧,荆白玉托着腮仰着头,分明是在看星星,眼睛却一眨一眨的,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睡着过去。

“太子?”

厉长生笑着走过来,低声叫他。

荆白玉全无听到,仍然入定一般托着腮。

厉长生又道:“闺女?”

“嗯……”

荆白玉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喃喃的说:“厉长生……厉长生大坏蛋……”

厉长生瞧他迷迷糊糊的竟然是在说梦话,着实哭笑不得,道:“太子,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回去睡罢,时候不早了。”

荆白玉总算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说:“不行,人还没来呢?他怎么还不来呢?再不来,殷棋不会死掉罢?”

“这可说不准。”厉长生道。

两个人正说着,但听“哗啦”一声轻响,有鬼魅一般的黑影出现在附近。

“来了。”厉长生低笑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啊?”荆白玉纳罕的道:“曹操是谁?”

“这……”厉长生被问的一阵语塞,说:“说来话长。”

“是你的朋友吗?”荆白玉追问说:“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

“厉长生!”

厉长生来不及解释自己与曹操的关系,那黑影已然近前,断喝一声,声音充斥着愤怒以及急切。

“看来尚南侯的病好了。”厉长生笑着说:“很有精神头的样子,冯先生果然妙手。”

“那是自然,那可是本太子的师父啊。”荆白玉挺着小胸脯沾沾自喜的说。

来者可不就是尚南侯詹无序?

詹无序服了解药,眼下已然看不出哪里还有病痛的模样。只是他怀中抱着的殷棋,此时毫无生气,面色灰白一片,紧闭着双目,呼吸也微弱至极。

厉长生低头去看殷棋,道:“失血过多,中毒致深,命不久矣。”

詹无序瞧着厉长生的目光仿佛利刃一般,还是淬毒的利刃,恨不得将厉长生一刀刀活剐。

然而詹无序开了口,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道:“救他……”

厉长生笑得煞是亲和,说:“殷棋乃是太子与长生的故友了,救他并无不可。”

他说着瞧向荆白玉,道:“有劳太子,带殷棋入内,看看能否给殷棋解了体内的毒。”

“好。”荆白玉小大人一样的点头,说:“本太子跟随师父学医也有个把月了,我的本事也不小,我便用殷棋练练手好了。”

荆白玉一挥手,叫来了萧拓与陈均年,两个人将殷棋带入营帐之内。

“哗啦”一声,营帐厚厚的帘子垂下,遮蔽了詹无序的目光。

“眼下,”厉长生笑得无有什么诚意,道:“是时候该说说,尚南侯与詹国之间的事情了。”

“以为我会背叛詹国?”詹无序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詹无序此时浑身是血,不只是他的血迹,还有殷棋的,混成一片,仿佛从炼狱里爬出的恶鬼,着实吓人的很。

然而厉长生心中明白,吓人的从不是什么鬼怪,反而是活人那颗琢磨不透的心。

“昨日不会,不代表今日不会。”厉长生笑着道:“你也看到了,你的愚忠,昨天带给自己莫大的麻烦,今日带给殷棋生命之忧,而明日……它将带给詹国百姓噩梦一般的灭顶之灾。你可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詹无序双手攥拳,未有立刻回答。但他同样心思缜密,哪里能不知道,厉长生在说些什么。

厉长生说道:“此次会盟,詹国归顺大荆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昔日是,今日更是。有了姜国太子姜笙钰的帮忙,你以为日后詹国还有好日子过?”

厉长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子荆白玉乃是此次代天子特使。若是尚南侯愿意,太子殿下返回都城,便会奏明皇上,册封尚南侯为詹王,立刻派遣往詹地。”

“你的意思是……”詹无序眯着眼睛说:“让我顶替君上。”

厉长生点点头,很自然的道:“正是如此。詹国王上已然老眼昏花,是时候让贤了。”

“你以为我会答应?”詹无序道。

“自然。”厉长生笃定的道:“若是你不同意,今天不但你要死,殷棋也要死。你们詹国使团是一个也活不了的。而太子殿下仍会禀明皇上,另外派遣一个识时务者,往詹国去成为詹王。到了那时候,你以为天子会在意那小小的詹王是否还姓詹吗?”

“厉长生……”詹无序咬牙说:“你这是威胁我?”

厉长生摇头,道:“并非威胁,只是提点尚南侯罢了。背叛一个人,好过背叛整个詹国。你也知道,若是随便派遣个人去詹国,到时候詹国的百姓会如何罢?再者说了,那殷棋为了你九死一生,哪日不是提心吊胆过的日子,如今殷棋救你,你便忍心眼睁睁瞧着他去死吗?若是你不肯答应,那么只希望,你与殷棋缘分至深,下辈子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厉长生,你是个厉害的人物。”

詹无序突然放松了拳头,呵呵的笑了出来,嗓音里沙哑无限,听起来有些个悲凉。

他说:“你说的都对,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本钱。”

厉长生笑道:“若是尚南侯不再开口,那么长生这边就要去回禀太子殿下了。”

“厉长生,”詹无序无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你可曾瞧见今日无序这般惨淡的下场?”

厉长生不语。

詹无序道:“你比无序聪明得多,手段狠辣得多,更为杀伐果断,无牵无挂。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走得有多高,跌得便会有多很。你的结局会是如何模样,无序当真想要亲眼瞧一瞧……”

“怕是要比无序,更为惨淡罢……”

“尚南侯多虑了。”

厉长生仿佛并不在意他的话,抬头去瞧头顶的满月,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谁又说,圆了的月亮不会便缺,缺了的月亮永远无法再圆?”

厉长生说罢了,转身往营帐而去,未有回头,只是冲着尚南侯随意摆摆手,道:“若是尚南侯想看,便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清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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