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太子排行第二,比之其弟魁伟了一些,面容也多了几分棱角,唇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髭须更是为他加上几分英武之气。
只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此番奏凯,也多亏父皇力排众议,一力拔擢诸多年少有为的将领,又兼运筹帷幄,坐镇粮草筹措,方使龙骧军将士上下同心,破敌制胜。三弟,我看下一杯一起敬父皇如何?”
宁芷听到这里,不禁莞尔,赶忙掏出素绢的帕子掩住。
太子与三皇不和,世人皆知,不论什么事情都非要相争不让。睿王执掌枢密院,统领兵事,夸奖曲卿臣等于标榜自己,只是太性急了些,不该抢在太子前面出风头。太子也欠稳重,一面拍皇帝马屁,一面又把曲卿臣的功绩冲淡,分摊到整个龙骧军头上。但这些伎俩旁的那些女眷或许并不关注,但却尚还入不得宁芷的眼。恐怕论谋略,她不比这在座的任何一人差。
不过想归想,宁芷一点都不会在脸上显现出来,只是低头品茶。
“你这孩子,”庆帝云羲昭也不禁笑出声来,“朕戎马半生,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跟你们小辈抢功不成?我们这些老东西是不行了,将来驰骋天下的还是你们年轻人。桓爱卿,看到曲爱卿这等俊杰,你那把老骨头有没有痒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左丞相桓仲颖的身上。
桓仲颖比庆帝云羲昭还要大上七八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年轻时或许十分魁梧,现在已略有些佝偻。面白无须,蚕眉倒竖,越发显得老头的鹰钩鼻子非常突兀。
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向庆帝躬身行礼,慢慢说道:“回陛下,微臣业已老朽,比不得当年为陛下鞍前马后,执鞭坠镫的时候了。更何况即使是微臣少壮之时,也不过是陛下驾前一介走卒而已,最多是空有些气力罢了,哪里像曲将军这般年轻有为,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统领千军万马,立下千秋功业。曲将军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想来龙骧军将士也都是十分爱戴了。日后大庆国边疆之事,说不得还要多倚仗将军了。只是不知曲将军是否愿意为吾皇费心费力,担此重任?”
宁芷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这老鬼好生奸猾。一番话表面上是夸赞曲卿臣,实则暗藏玄机。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本就是人君极其忌惮的,这一问真使得曲卿臣进退维谷。回答是就不由得皇帝不猜忌,回答不是又显得不能够忠君之事。他老人家仗着皇帝多年恩宠,可以话说得略微过头一些,但曲卿臣就不得不谨言慎行,这时说错一个字都有莫大的风险。
曲卿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末将一介武夫,承陛下错爱,过蒙拔擢,无论何种差遣,自当结草衔环,肝脑涂地。陛下指东,我不敢打西。像程沐云程将军那样,半生为陛下奔波,但有任命,无不鞠躬尽瘁,才是我等武将的楷模啊。”
“曲将军言重了,都是陛下隆恩浩荡,隆恩浩荡啊。”程沐云眯着小眼睛,一脸憨笑地说道。他身躯胖大,足有近三百斤,立在席间像一座山一样。
程沐云乃当今国舅,程皇后的嫡亲兄长,太子的舅父,现官居禁军都指挥使,总领帝都防务。他曾身为封疆大吏,坐镇一方节度,一对铜锤威震东庆,后来急流勇退,封官挂印。现在又重新出山,扶保庆帝,实在是云羲昭最信任的人之一。
宁芷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这番回答不卑不亢,再扯上程沐云,皇帝应该不会多想。
庆帝云羲昭哈哈一笑,说道:“朕有这许多忠臣良将,何愁霸业不成,天下不平。今天这酒喝得痛快,只是还少点乐曲助兴。嬴爱卿——”
庆帝表面虽始终笑着,但那双半眯的眼还是在扫视中多看了曲卿臣两眼。希望没看错曲卿臣吧……
此时右丞相嬴季龙不禁抹了一把汗。他同以左丞相和太子为首的后党势成水火,与睿王倒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跟龙骧军也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刚才曲卿臣如果触犯了龙颜,他这老命也难保。
听到皇帝叫他,嬴季龙赶忙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垂首恭敬地答道:“微臣在。”低眉顺目的面容上,汗珠子还是滚了下来,沾湿了颔下花白的长髯。
庆帝不紧不慢地问道:“朕听闻赢相的长女弹了一手好琴,不知可在?”
赢流月正愁没有在曲卿臣面前表现的机会,又碍于身份和自身的矜持也不便主动过去,这会儿听了皇上的钦点,顿时喜上眉梢,抢着站了出来,施施然道了一个万福。
“臣女在此侍驾——”
第四章天生一对
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东庆有名的美人,倒真是姿色不凡。正坐在左下方的睿王生母萧贵妃见皇帝来了兴致,也赶忙接着道:“臣妾那有一把好琴,叫碧月,难得是云荡山赤桐木做的,冬梅,你速速去拿了来——”
名唤冬梅的宫女领了命迅速走了下去,没一会那碧月琴便摆在了赢流月的面前。
“臣女听闻曲将军擅长萧,征战之野闻萧者无不怆然,将士们都在传天下上有两样东西是最让人神往的,一是南楚花离笙的犀乐笛,一是曲将军的碧玉箫。今日小女得幸,在此为大家弹奏一起,还望将军能赏个薄面,让小女有幸跟将军合奏一曲。”说完便坐在了碧月琴前,盈盈风姿透着说不出的风采,倒是让这帝京中一众的男子看痴了眼,第一才女不愧是占了一个第一,这气度,这内涵,一举手一投足间便是风华无限。
曲卿臣此时正端着酒,听闻此话,眼睛微眯,一抹不耐悄然浮在眼底,但尚未来得及显露就泯灭于无形,短得似乎不曾有过。
“既然流月姑娘已如此说了,在下也不好说什么,奉陪便是。”说着取下了腰间别着的碧玉箫。这箫没人知道是谁赠与他的,或许是他花高价钱买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箫打曲卿臣入朝以来就从未离身,想来意义定是非凡。就连宁芷也是有些羡慕地把目光投在那箫之上,物尚且可以随时伴他左右,但人却是不行,倒真不如成了那没有生命的物器,可时时刻刻伴着他,受他珍之,重之。
听到曲卿臣的答复,嬴流月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得以呼出,没人注意下她轻轻拍了下胸口,似乎那紧张的感觉仍停留在胸口,说实话,这是她今生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从生下来,她便是穿金戴银,被众人捧着,随着爹爹权势越来越大,加上她越发貌美出众,追随着她的爱慕目光更多如过江之鲫,何曾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至厮。
敛了敛心神,清脆的嗓音如黄鹂一般响起,“不知将军擅长什么曲调,小女附奏。”话音虽仍是矜持自傲的,但话里已透着一抹讨好,这样的女子何曾给人附过曲,都是旁人来和她的琴。
“流月姑娘只管弹便是……”眉宇带笑,容颜漾着好似春风一般的清浅,只是淡淡一语却自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度,虽在笑,却又好似没在笑。说不笑,却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带着迷惑众生的风韵。
女子低头,掩去了眉宇间的羞涩,思索了片刻,方屏气凝吸,抬起纤纤玉指,掠向琴弦。
弦音甫一跳跃开来,已然不俗。
高低宛转,健捷激袅,本是丝竹之声却隐隐有金石之意。琴曲的宫调竟然是一般军中号乐才会采用的夹钟调。
琴音仿佛是一位常胜将军在四战之野,金戈铁马,挥斥方遒。
在座众人无不动容。
宁芷心中也是一凛,看这女子温婉可人,广袖曼妙,原以为会弹奏清新绵邈的仙吕调,或者旖旎妩媚的小石调这类一般闺秀喜爱的曲调,却不想能够驾驭这等征伐之曲。
想来她是看你久战之身,故意出奇来讨好你吧。
想到这里,宁芷心下不由得一酸。
众人赞叹和期许的神情并没有在曲卿臣面容上显现出什么变化,他缓缓将碧玉箫送到唇边,悠扬的箫声饭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响起。
与琴声相似的旋律,却低沉了许多,宫调更是变作了凄怆怨慕的夷则调。
箫声合着琴声,深远之中幽然有风雷之音。
好像是在诉说一位久征沙场的老兵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慨叹,又好像是在描摹千军万马枕戈待旦时山雨欲来的肃然。
当下大殿内好多人都张大了嘴巴。
内中通晓音律的几个人却听出,本该是为琴声作合地箫声,慢慢地开始主导乐曲。
“犯调,你竟然……”宁芷喃喃地道。
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早已变作木头一样,不复性情任气的少年人,今日缘何又起了好胜之心。
她不由得抬头望着嬴如月,只见她黛眉微微一蹇,素手开始在琴弦上行云流水一般游动。
琴声风格也是一变,转为黄钟正宫之曲,典雅慨叹之中透着雄壮。
曲卿臣嘴角露出不易为人察觉的一丝笑意,箫声不再变调,转而主动与琴声相合。
沉郁的箫音与灵动的琴音相逐相随,一时间大殿内的时间好像是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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