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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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山道士听她说得荒唐磕碜,忍不住心里发毛。他暗中思忖,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最后勉强点点头道:“好,你快去吧,待会可要叫道爷啊,别让我等太久。”

秦颜悔满脸汗湿,楚楚一笑,说不出的韵味流转。她道,我就去了。

奎山道士听到草丛深处传来阵阵颤悚之音,有些发怵。待了一会儿,听得秦颜悔低低急叫:“道长,道长。”

他忙奔了过去,只见她侧脸向里躺着,身子急剧抖动,地上还隐隐有血。她虚弱地说:“道长,快俯下身来为我顺气,不然……我就没有机会伺候您了。”

奎山道士看这场景,有些手忙脚乱。他一生驰骋/放/荡,沾女无数。但这替女人接生的事,还是首次碰到。偏偏这女人又要命的妩媚勾魂。

秦颜悔看他坐了下来,就把一只手臂背在身后,另一只却环上他的脖子,微侧着坐直起身子。奎山道士正要运功,忽觉天灵盖猛一热,伸手摸去赫然是血。他大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颜悔吃吃一笑,从他怀里婷婷起来,走到几步开外。她俏脸笼霜道:“我用腕血祭那枯巫灵草,你对我孩儿种下的蛊已经解除……”顿了一顿又唬他道:“你若不在三个时辰之内滚回中土,让宫里的陈医圣救你,这身绝世武功怕要废了。”

“你这妖女,我要杀了你!”奎山道士眼中凶光陡现。

薛浅芜在对美妇人佩服的同时,已握紧了拳头,做充足了准备,只要奎山道士出手,她就立马横窜出去,吓出他个神经衰弱!刚才或许还有些怕,但他现在一个武功将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对于她心中的恶人,欺强凌弱向来是她长项。并且她心里有数了,不管赵壑的名字是不是巧合,只听秦颜悔说起宫中的陈医圣,就能料定,他们与皇宫的关系定然是匪浅的。

秦颜悔淡淡道:“你只有三个时辰了,自己安排。”

奎山道士蓄势待发,却因怒火横窜,加之又失了几成功夫,竟是凝不上气力,心中不禁骇然。面如金纸地退了一步,掉头悻悻而去。

第一四四章凤死而凰殉,剖腹葬遗子(下)

薛浅芜看那秦颜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个武功奇高、手段极滥、伎俩极阴的狠毒伪道士,用美人计摆弄得夹着尾巴逃走,心里好是畅快。

她并不知道秦颜悔刚才昏迷时做的那一梦,所以不知她下一步会如何办。想近前劝慰她,又怕显得唐突。若不劝吧,与自己的本心过不去。于是小心蹑了手脚,生怕再使妇人受到半分惊吓似的,迟疑走了过去。

秦颜悔因为耗费了心力,此时衣服被浸了个汗湿,姣好的面庞上,也渗满了汗珠,滴滴晶莹,如同很多雨点沾在荷花瓣上。

她看着走过来的薛浅芜,眼神呆呆滞滞。不是因为吃惊,也不是因为逢着活物的惊喜,而是她的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动。只愿保持着这样一种神态,才符合了当下心境。也许自她壑郎死去那刻,她已剩了一个空壳。

薛浅芜在她的面前站定,然后蹲下身来,为她按摩起了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远观这位妇人,不过三十出头,现在距离近了,要薛浅芜准确辨别她的年龄,仍是不大好说。世间有一种人,年龄是很难辨别的。倒不是说,用脂粉画出个嫩妆,就能掩饰得过去的,那种掩饰也只是在一张脸上。身材、皮肤却是最有力的最直接的证据,通过对比,显示出女人最原始的年龄来。纵使有些误差,也不过三两岁。

只是这个女人,素得有些过矣,不施脂粉,不戴头饰,并且连衣服都是破旧不堪的,气度却很娴雅高贵,一点都不像是从卑微和流落中走过来的。眉毛疏淡深浅正好,眼睛清澈好比镜鉴湖里的水,皮肤虽有风霜的痕迹,却仍透着与生俱来的细嫩弹质。这让薛浅芜第一次,对一未曾相识过的女子年龄,产生了好奇心。

看着旁边不远处,在奎山老道蛊术控制下,拿剑刺死自己的赵壑,鲜艳的血流了满地,那俊朗的脸上,眼永远地闭合着了。或许死不瞑目,或许对爱妻和孩子有太多的牵挂,但是仍撑不住眼皮睡了。能有什么办法?只留一场堪怜。

薛浅芜看着赵壑的脸,忽有一种熟悉感觉,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又好像没见过。薛浅芜有些奇了,难道又是脑中属于薛废后的那一部分在作怪吗?但她只保留了薛废后不足一年的记忆,而这一年,她在冷宫耗过,与外界人不曾有过什么交集,怎么能够记得外面的男子呢?

赵壑的那眉眼以及永远安睡去的神态,离她的心那么近,仿佛有道记忆之门没被打开,让她难以得知他存在于她哪层记忆里。不再纠结这个,薛浅芜对那秦颜悔美妇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找处歇歇身子吧。”

“能否久留,又有什么打紧儿?壑郎若死,生而何欢,死而何惧?”那妇人眼神里空茫无物,连丈夫的尸体都淡了去,更休要说薛浅芜了。

薛浅芜劝说道:“死是要不得的!你又不只是一个人,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呢,把孩子健康生下来,找一处隐秘无厮杀的地方养育成人,也算是对亡夫的最好纪念了。他纵使去了天上,看着你和孩子过得好,也会很开心的……”

那妇人淡笑了,去留无意地恬然道:“肚子里的,不是我的孩子。”

薛浅芜第二次听这句话,再度诧然。如果说第一次,她还以为妇人是口误的话,这次就不这么认为了。

只是她不大懂。莫非妇人不爱这个孩子,所以才说这样的冷漠话?看着她与赵壑情谊深切,不该不爱他们共同的孩子啊。因自迷糊着眼,不解问道:“为何这样说呢?”

秦颜悔如是道:“就是一种感觉。”

薛浅芜闻言差点摔在地。也太让人膛目结舌了吧。如果真的可以这么感觉,那是不是不用去作化检,自己都能估摸出来是男是女?也可以提前知道娃儿是健康还是畸形,是俊美漂亮还是丑陋普通,甚至天资聪颖还是愚笨不堪?

妇人看薛浅芜震惊,说道:“这并不是我第一个孩子。像他这种,在娘胎里就让我产生了距离阻隔的娃儿,还真是奇怪了……”

薛浅芜讶异道:“听那无耻老道刚才之言,你与夫君有好几个孩子?我还以为他瞎说呢,原来竟是真的。”

“原来你藏得有一会儿了……”妇人看她一眼,似在掂量她的可信程度,终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以前怀过不止一胎,所以才有比较。能清晰地感觉出来,他并不是我的骨肉。”

“那原因之二呢?”薛浅芜不禁好奇追究道。

妇人微微顿了顿,答道:“我那几个孩子,都是相隔一年左右出生的,然而这胎,与他上面那个,硬生生差下了十几年……对于四十多岁的女人来说,这么多年过后,还能在如此高龄时怀上孩子,是不是太蹊跷了?”

薛浅芜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嘴巴张得能塞进去条鱼:“你竟然有四十多岁了?”

那秦颜悔妇人,似回想了下道:“我也记不清了,这些年来一直流浪,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倒不在乎年月了……应该就快五十岁了。”

薛浅芜看着她的绝丽容颜,羡慕得眼发直,满脸虚心地讨教道:“你怎么驻得容颜不老的?竟真如同小龙女一样,四十来岁时仍然美丽如故?”

“小龙女是谁?”秦颜悔显然并非真的想要问出答案,又续了句:“哪能和年轻时候比?那才是真正的好气色,皮肤上好像笼罩着一种遮不住的光芒……”

薛浅芜听得好向往,那该是怎样的芳华绝代,倾国倾城?只看此时此龄,放到女子堆里,不管年轻还是年老,她都绝对是一枝独秀的存在,轻易在气质心性上,将所有人比了个下去。

本来飘着血腥味的场景,在俩女子一对一搭的咸淡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薛浅芜是为了缓解这女子的绝念悲伤,然而这女子了?难道已然无了悲伤?还是……不够爱她的壑郎吗?

想起刚才种种,薛浅芜问了一个突兀问题。或许于她,只纯粹是好奇而发,并没什么打探隐私之意:“你的那几个孩子呢?听你说和夫君半生都在流落,难道你的孩子……”薛浅芜不忍再猜下去。

秦颜悔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就宛如会说话似的。生动传着这么一种意思,你问得太多了,我不能告诉你。

薛浅芜担心揭起她的怀念或感伤,赶紧闭了口,不再多问了。薛浅芜还好奇她的夫君壑郎,看着那么与世无争的优雅,究竟是怎么与人结怨的。想了一想,她定是不肯说的,又何必多惹她心伤?

看着壑郎尸体,薛浅芜眼酸酸地道:“九莲佛心山是个好归宿,找块风景美丽、干湿适度的地方,把他安葬了吧。你要好好为他保重身子。”

秦颜悔淡淡的笑容,有些凄凉味道:“何须过多麻烦?死在哪儿,哪儿便是墓地,我和壑郎早就在迎接着这一天了,没想到竟来得这样晚……如果不是那歪老道儿,用我儿的元神做蛊,卑鄙地害了我壑郎,只凭武功见识,我能随着壑郎,流亡到自然死……”

说到这里,秦颜悔走到壑郎尸身前,面色更加平静,不带丝毫悲喜地陈述道:“面山临湖,也真是不用挑的好墓地啊,看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薛浅芜隐有一种道不明的预感,拉着秦颜悔的手臂,什么话也不说。秦颜悔侧脸看她道:“我该和他一起走了……落下半天时间,会来不及赶在三生石畔相见的。”

果然抱了殉情之念!

薛浅芜在心里慨叹着,赵壑究竟用了怎样的爱,来轻易地定下了一个女子的三生?究竟是怎样刻骨入髓的感情,这样淡而浓烈,鸩饮醉了流年?

薛浅芜哀求道:“好好活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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