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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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石盟猛然一顿,只觉得她这话另有玄机,不由呆意横生道:“那你就说,她的生父是个和尚,住在另一座山里,两人似远实近情念相通……”

林绛珠羞红了脸道:“你这没正经的!我收个伴儿,你也这么多话来!做徒弟,与做那……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掩面入了亭子。

甄石盟怔怔瞧着她的背影,忽然听到甄语遁在叫:“师父,师父。这个妹妹,她把棉褥尿湿了。”

甄石盟搓着手一筹莫展道:“这可怎么办呢?只有这双被褥了。”

林绛珠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伸手接过道:“看这女娃乖巧可爱,她定然是暗示过你了,你却不解她的意思,才给尿湿了。还有你们给她卷这样厚的被子,怕是她闷怀了,才故意尿湿的。”

女婴听她如此分析,,小手一拍鼓起掌来。

甄语遁把头一低,窘道:“师伯教训得是。”

甄石盟打圆场道:“这女娃女娃的叫着,终究也不成个体统。”然后直直看向林绛珠道:“绛珠妹妹才思倾世,怎不给这娃儿取个名字?”

女婴一听暗喜,正缺个名字呢,不知这转世绛珠,会给取个怎样的美名?

第一四八章南蛮多怪蛊,与婴互感溶(上)

那林绛珠略一沉吟,随口应道:“既然她是在雪隐神树旁捡的,不如就取这‘雪隐’二字吧,倒也别致有趣。”

“什么?雪隐?”女婴顿时气血上涌。

正要发作,只听那甄石盟拂须赞道:“妙,最是妙啊。绛珠妹妹随意拈来这‘雪隐’一词,取自那神树之名,不仅暗示了她的姓氏与木有关;而且但就这‘雪隐’二字来说,‘雪’写照出这女娃的冰肌玉肤欺霜赛雪,如同绛珠妹妹一般;还有这一‘隐’字,恰恰与佛门要义契合,且与吾徒甄语遁的‘遁’字相呼相应——这一对亲亲的兄妹,在字里行间都体现得淋漓尽致了啊!”

他越说越觉得精辟有理,竟手舞足蹈起来,大喜过望道:“林雪隐,林雪隐,真是最妙不过啊。”

林绛珠听他讲述前面那段,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她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她一时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真堪称得上是知己。但听到他说起“林雪隐”三字时,脸色顿变道:“谁何时说女娃儿姓‘林’了?”

甄石盟道:“你认她为女儿……额,女徒。不姓林,还让她姓甄不成?”

林绛竹被他一堵,心中忖道,若是姓林,明显是认作了女儿;若是姓甄,却在绛珠庵里养着,旁人岂不认为她是二人的女儿了?不,决计不行。

甄石盟看她脸色忧虑难定,就开导道:“一日为师,终身亲如父母,她就是姓林又怎么了?再说,你我佛门心净,还在乎他人的闲言碎语吗?更何况,她生在雪隐神树下,以双‘木’为姓,何其顺乎情理也!”

林绛珠听他似牵强夺理又句句在理,只不睬他。

但是女婴儿林雪隐却急得满脸通红了,不要这名字啊,它是宋代流传下来的厕所名啊。这名字纵然清幽出尘,可毕竟让知道底细的人,感觉到晦气啊。

林雪隐这女娃看那三人,对这名字皆是一脸认同感,便知道就算反抗也是无可更改的定局了。只得把心一横,暗认命道:“雪隐就雪隐吧,除了自己,有谁还会知道,这般好听的名字竟然缘自厕所?”

它好歹也是个佛家厕所的名字,大雅即是大俗,大俗又若大雅,这世间的百般事情,本不就是这样转化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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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林雪隐那女娃儿,甄石盟如释重负,但又缠扰着某些复杂的心绪,他隐约感觉到以后的生活定要改变许多。不过正如绛珠妹妹所言,凡事不可过多干预,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倘若硬要阻挠,违背了其命运理数,反而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来。

思及这命理之说,甄石盟不由忆起前尘的一些残缺片断来。

当年林妹妹焚稿仙逝之后,他的心亦随她去了。世人禁锢在金玉良缘的模式之中,盆景一般,预设着他与别人的姻缘爱情。而这一切于他,不过是程序化的行尸走肉。他空对着洞房之妻,心念与灵魂早已出窍。那女子内心深处,苦不堪言也好,凄凉怨叹也罢,但他既为林妹妹失却了心,便对余者皆不挂怀了。

世人眼中的好鸳鸯,恐怕也只有他和那女子,才能明白其中详尽。每天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机械重复着无趣的生活。

又能说什么呢?以前不爱,现在仍是不爱,这便是全部的理由。任那臂膀再丰腴雪白,任那肌肤再柔滑莹润,可惜不是林妹妹的,而是生在与林妹妹素有间隙之人的身上。就索然寡味了。

一年之后,家道中落,繁华散尽,食尽鸟投林。他亦没有必要再为世俗羁留了。北风呼啸,卷起他的披风大衣,白茫茫大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他终于了断亲情俗绊,连同这形体皮囊一并归入空门,为林妹妹践行了削发为僧的誓言。

他只料再也无缘见林妹妹了,加上命运的碾转无常,世道沧桑人情冷暖,他除了眼神越发的透澈空悟之外,昔时如月似玉的脸庞日渐衰老粗糙,竟是胡须如苍草一般蓬乱了。在佛门之中,尘心日渐泯无,万般意念于冥冥之中返璞归真,真性情归聚于一处,竟超脱到了某时空仙境般的地方,便是这绵亘峻秀的九莲佛心山。

那天他神游至镜鉴湖畔,蓦然瞧见一女子临高倚竹,幽情而立,那纤袅风流的背影是那样的熟悉,仿佛隔了数个轮回又宛如昨日般清晰。他顿时怔住,那女子是谁,怎会把他平静的心震得翻滚汹涌?

定睛再瞧之时,那女子已幻然消散。后来问及路人,才知道她是传说中的绛珠仙子。原是一株仙草,为报恩情,耗尽了泪弄碎了心,死后只留一抹空灵的魂魄。因没了心,离恨天也不再收留。于是,她就在这九莲佛心山的峰顶,修身养性。每当月圆之夜,偶然路过镜鉴湖的人们,便可听到她吟诗弄箫的天籁之音。

却说他在佛门正修之后,忘记了任何过往,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姓名,还有心底深藏的那个妹妹。哪料来到这处人间仙地,竟会出现一个人,让他感觉如此刻骨的熟悉。

他曾去那西侧莲峰拜访她,但都无缘得见;也曾数次与她在镜鉴湖畔偶遇,但还没看清她的模样时,她已轻飘而过。那遥远冷漠的神态,仿佛她并不认识他。

为了守候那份感觉,他便在东侧莲峰顶上住了下来。仿照对面的布局,随手在洞口刻下“石盟寺”三字,自己就取名叫做甄石盟。

有天晚上,月光皎洁,那绛珠仙子对着一株白海棠咏道:“偷得梨蕊三分白……”刚要吟出下句,这时从林荫处走来一人,拍掌而叹,并且接了一句:“借得梅花一缕魂。”

那绛珠仙子不禁大吃一惊,来者系谁,竟能猜出她的下句?

正眼瞧去,原来是一个又土又老的和尚。平时似乎碰过面的,但连擦肩都不曾有过,所以并没有交际。

在这月下,彼此忍不住细瞧对方的容貌。目光相交瞬间,两人轰然一声俱瘫倒在地。石盟和尚丢失的心返回,绛珠仙子破碎的心亦重合了。两人似散似虚的魂魄,终于聚成了实体人身。但他们多少年的仙修道行,却尽毁于一旦,而是以凡人的武学内功形式,储存下来。他们由无念无心的仙佛,变成了灵奇的高人。

天长日久,经过方圆百姓的口口相传,都知道了这峰顶有两位异人,女子素纱遮面衣袂飘飘,和尚面容慈悲目光洞彻。于是每月初一,便开始有人前来拜寺。绛珠和石盟也略对他们进行点拨,后来便形了男东女西的香客习俗。

他们如若不碰面,倒是无悲无喜恬淡出尘,颇有仙风道骨。而一旦碰面就磨擦怄气,勾起多少是非来。每次也都是甄石盟先服下软,小心翼翼去陪礼道歉,林绛珠这才转怒为喜。

第一四九章南蛮多怪蛊,与婴互感溶(下)

随着那女婴林雪隐的活力一天比一天强,薛浅芜几乎成了傀儡。抑或说是,成了一具空瘪的躯壳,除了躲闪藏匿,没了任何生机。不吃不觉得饿,不眠不觉得困,似乎只看那林雪隐吃喝闹睡,她便得到了知足一般。

山间岁月,日夜更替。由最初的互相感应,到现在全被占据了思想知觉的薛浅芜,已然失去了在凡尘里的记忆。那个白衣翩然的温玉男子,那个妖如罂粟的黑衣邪尊,全无痕了。

而林雪隐简直是赤裸裸一个人精,半月就会说话,一月就会走路,个儿要比同龄大的婴孩高上许多,竟是如同三四岁了。多亏林绛珠甄石盟皆不是平凡人,好不容易才接受了。

林绛珠闲着无事,便教林雪隐一些丝竹诗书方面的学问,却闭口没提过武功。林雪隐并不知道,这林绛珠自身虽有奇异武功,但从没有用过,只是能在危境之中,化险为夷罢了。要让林绛珠形成理论,一套一套授之于她,那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何况,林绛珠似乎还答应过甄石盟,不教林雪隐武功呢。

林雪隐在骨子里,却对那些侠客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学武功那岂不是如同废人,生命还有何趣?因此,心中一直在打着小小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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