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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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夫人心下亦不平静,她想让人去找儿子,却又忽而心虚起来。她不知道,昨晚策划失败了没,只从儿子这么久的未归来看,她心里就有种极不踏实之感。眼看雨下得越大了,儿子今晚不回了吗?他在哪儿?和那侥幸没死的乞丐小妖精在一起吗?

纷纷杂杂的念头冲涌着,她步履蹒跚扶着门,昏昏沉沉的雨帘中,看见丈夫居然还在那儿坐着!她声音发厉道:“小珠,怎么不劝老爷回屋?”

一个叫弯儿的丫鬟,小心地应答道:“小珠……她被公主赶到茅房里过夜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梅老夫人问道。

弯儿察颜观色,谨慎奏道:“是她犯了错儿,咎由自取……公主的心情似乎很糟糕,中午都没吃饭,晚上仍是不肯吃半点儿……”

梅老夫人叹一口气,让弯儿举了伞,往新房里走去。

“蔻儿……”梅老夫人呼唤声起。素蔻公主听出声音,起身打开了门,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她的妆容在烛光里显得有些斑驳。

梅老夫人让弯儿出去了,然后搂着素蔻公主,像疼爱自己的亲女儿般:“先吃些饭,千万不要饿坏了啊。”

素蔻公主抽噎不住,形容堪怜地道:“东方大哥,他不回来了吗?”

梅老夫人哄劝道:“乖儿,你先吃些饭食进肚……今晚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夜,仁儿怎能在外面过?母亲就算是绑,也要绑他回来!”

素蔻公主哭得更厉害了:“母亲,东方大哥他不喜欢蔻儿,你绑得了今晚,还能绑他一辈子吗?你就不要让他再怨恨蔻儿了!”

梅老夫人听得一凛,忙劝解道:“仁儿也是很喜欢你的,哪有怨恨的道理?”

素蔻公主泪涟涟道:“那他为何不归?”

梅老夫人为她擦着泪,叹道:“只是喜欢程度的轻重上,比起那叫花子,你少输了一点罢了。”

素蔻公主仰脸问道:“那叫花子小蹄子,真比蔻儿好吗?”

梅老夫人呸了一口道:“蔻儿比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算什么?来宰相府做个侍奉茶水的下贱丫鬟,我都不收留她!”

素蔻公主喃喃道:“可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住了东方大哥!该怎么解除她的妖法呢?”

梅老夫人眼神生冷,道了一句:“或许她的妖法,昨晚已经尽了……”

“什么意思?”素蔻公主竟没听懂。

梅老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欲灭其法,必先除其魂!若除其魂,必先取她命!”

素蔻公主娇躯一震,这想法儿竟与自己心底的呐喊声不谋而合,该怎样表达那种快意呢?却低了头,无限愁思地道:“东方大哥岂不悲伤死了?会记恨一辈子的!”

梅老夫人道:“那就让他记恨母亲好了!反正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在乎什么,我就不信了,仁儿记恨我,也能记恨到母亲离世吗?”

素蔻公主心里又惊又乱,叫道:“母亲!”

梅老夫人忽而笑了,看着素蔻公主慈祥地道:“为何从蔻儿口中喊出的称呼,不管伯母也好,母亲也罢,听着都那样好听呢?”

素蔻公主笑容浮起,又娇娇喊了句:“母亲!”好不容易哄公主宝贝媳妇儿吃了些饭,梅老夫人再去看老爷子,不知何时,他已离开了那高台。遍屋里没寻到人影儿,估计又去逍遥乡了。

遥想当初,丈夫未纳二房之时,他每次寻风流,梅老夫人就会翻肠刮肚的痛。自从有了二房、三房,直至七八房后,再听到老爷子逛妓院这消息,梅老夫人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心里那片漠然似占据了一切。

活到这个岁月,爱与不爱,已没那么纯粹,也没那么的重要了。

梅老夫人看着暗夜里的雨帘,倏尔升起一抹孤独。有丈夫,有儿子,有府邸,有珠宝,如今也有最尊贵而孝顺的媳妇了,为何增添了孤独感?

悄悄挽起袖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亦非昔年弹性光滑,褶皱不经意间,在皮肤上停驻。暗叹年岁不饶人啊。

她的腕上,戴着一只青梅素镯。这镯共有三只,模样不差分毫,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仿佛姊妹生自同根。然而却离散了,因为每只都随了主子去。主子命运不同,镯子也就流落。

这么多年的光景,镯子未变,人已老了。

前些时日,仁儿从烟岚城央人带回来的那只青梅素镯,曾让梅老夫人泪流满面。然而流过之后,心中仍是归于陈年耿介淡漠。

其实早已原谅,然却为何,不能彻底忘掉旧事?终于有了姊妹下落,她却不愿去找,而所找的人,也未必愿见她。不是不思,不是不念。无法跨过去的一道辙儿,在时光里被荒草填满了,但是仍在。

夜色越来越深,透过窗子,梅老夫人能看到洞房里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去了一半。公主媳妇儿的寥落身影,诉说着韶华的悲哀。嘤嘤泣泣,哭声似乎又响起了,梅老夫人叫来心腹,传了几个侍卫出去,去找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东方碧仁靠在浅坞宫的门檐下,风夹杂雨,打在他的身上,他浑不觉。这处殿房,丐儿住的次数并不很多。他守在这儿,只因无处可去。新府那儿记忆虽多,他只怕错过了第一时间见她。

秦延陪他站着。风雨里两个男人,一样的沉默,一样的担忧,一样的心情。

几点火光,映亮了坎平鞋庄的大门。秦延欣喜地道:“是不是她们回来了?”

东方碧仁没有言语,不可能是她们。因为他不相信,会有多么热忱的人,冒着风雨打着灯笼送两位娇俏俏的姑娘回家。人心叵测,他已看淡。唯能做的,就是保持自身。

女庄主不在时,鞋庄种种决策事宜,就落在了荆岢、蓉儿他们身上。如果不是熟识的人,和紧要的事儿,为了安全,夜里他们绝不会开门的。

这次,问询了一会儿,门就开了。因为来的这些人中,手里全都持着东方府的牌照。既然是东方爷那边的人,无论如何得放进来,何况爷在这里住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东方碧仁往外走去。为首侍卫辨出了他,急切地道:“东方爷,小的找您找得好苦啊!”

东方碧仁站定,淡淡地道:“有什么紧要事吗?”

那侍卫迟疑了一阵儿,抹抹脸上的雨水道:“要事倒是没有……但今天是大喜日子,今晚又是洞房花烛之夜,您不回去,这实在说不过去啊!老爷看您未归,估计心里不快,在雨中独坐了很久,不知去哪儿了。您又不在府里,老夫人身子不好,气郁得伤了心,哭个不住;公主新嫁过来,没个陪伴说话的人,这阴沉沉的下雨天,也哭得不停歇……现在全府上下,就您一个指望了啊,无论如何,您跟小的回去一趟,也好让小的对老夫人有个交代啊……求求您了!”

这段话说下来,几个侍卫齐齐跪在了泥水里。灯笼里的烛火,明明暗暗,几近熄灭。东方碧仁叹了口气,眼睛直直看向苍茫夜色深处。

秦延低声劝道:“爷就暂且回府去看看吧,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只会添烦添乱!我在鞋庄呆着,一有俩姑娘的信儿,立马向您禀告!”

东方碧仁没有作声,也没理会那些跪着的侍卫们,径自落拓淋雨走了。

侍卫们俱都面呈喜色,从泥水里起身,跟了出去。

秦延蓦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打着灯笼残烛,找了好久,才从亭台石凳旁的草丛之中,找到了东方爷来时穿的新郎喜服。追了老远,喊住了东方爷,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东方碧仁回到府中,梅老夫人泪都落出来了,朝素蔻公主的新房道:“蔻儿!仁儿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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