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薛浅芜闻言,顿时无语,拿起筷子在他手背面上敲了一下,本来想给他些颜色瞧瞧,结果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
这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几个人都在窃笑了,右边邻桌有个七八岁的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问道:“小姐姐,你的肚子为什么会响啊?是有娃娃在里面动弹吗?”
童言无忌,让薛浅芜的脸刷得红到了脖子根,羞死人了,这该怎么答吗?
要是个帅气男子,兴许她还可以挑衅一番,扳回一局:“怎么?你想不认账了吗?”然后赖个银子吃顿闲饭。可是面对一小姑娘,说得重口味了怕会教坏人家,说得太含蓄了容易引起误会,照实答吧又太丢人。
最后还是东方爷解围道:“她一看到漂亮的小妹妹,就会食欲大动……”话似完又未完,却是很巧妙了。
那小姑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娇脆说道:“那……姐姐趁着食欲好,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薛浅芜看着东方爷,眼里含着佩服而狡黠的笑,意思在说,你就能忽悠人家小姑娘。东方碧仁也不多说,夹了一个饺子,沾了水醋,放在她面前的小浅盏里,轻声说道:“尝个,可还合你胃口?”
那小姑娘凝神看着这幕,眼里竟噙满了泪水道:“大哥哥待你真好。”
“灿儿,不要打搅姐姐吃饭。”小女孩身旁的叔叔道。
小女孩扬起泪脸说:“我想妈妈了……三年前她丢失了,爹爹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叫做天上,很久之后才会回来……我按爹爹说的,每年在她种植的木槿树下,写一长篇书信,点燃成灰,她就能看到了……”
薛浅芜这才明白了,原来又是尘世间最常见、最哀恸人心肠的生死离别。
薛浅芜问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水无涯,我叫水灿灿!”女孩答道.
水姓?薛浅芜觉得好奇特。这时男人已吃完饭,带着小女孩告辞道:“小女顽劣无教,打扰两位用餐了。”
看着他们离去,薛浅芜对东方爷低声道:“就算你低调埋着头,把一张脸隐藏得好,但刚才那位水无涯,毕竟与你打了照面,怎没认出你呢?想在这京城里,有人不认识东方爷?这可真是奇事一桩!”
东方爷道:“那人不是京城里的。这饺子店人来人往,各种身份的人都有,还是少暴露身份为妙。”
薛浅芜点点头,心里有些难安,怎么说得跟江湖似的?没想到在皇城,还能嗅到江湖之气。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果然不假。还希望有江湖的地方,不要有争端才好。
不觉间被耽搁了这么久,薛浅芜才想起吃饺子。
低垂着头,端详那饺子时,只见皮薄如纸,剔透可爱。轻咬一下,馅多味鲜,通常羊肉有的那种膻气,在巧妙的配料下,冲淡成了若有若无,却又细腻爽口,让人真真切切感觉出来就是羊肉。
薛浅芜吃得欢,那么精致的小饺儿,越吃越觉好吃,越吃越不过瘾,于是一嘴一个,风残云卷,很快就剩没几个了。
东方碧仁好笑又担忧道:“慢着点儿,一肚子的羊肉,我担心你吃的时候尚没感觉,待会消化不动就出问题了!”
薛浅芜听此言,摸摸肚子,圆滚滚的,只觉憋得瓷实,似连空气都透不进去了。抿抿嘴儿,再也不敢吃了,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像个小孕妇般挺着肚儿,差点立不住脚。东方碧仁急忙扶住了她。
窘态毕露,不便久留。两人坐得离门口近,正要走出,忽然撞上了一个人。薛浅芜正想骂“不长眼啊,没看到我吃成这样了吗”,却听东方碧仁极压抑地叫了一声:“爹!”
薛浅芜吃这一吓,登时魂飞魄散,眼不花了,头不昏了,赶紧稳住身形。在婆婆那儿已经够不受待见的了,怎么也得给老公公留个不错印象,对吧?
怀着敬仰慎重的心态,薛浅芜向当朝宰相膜拜过去。只见一位发须微苍、精神矍铄、威面红光、肩宽背阔的男人,穿着大气束带衣袍,稳横在场。那般貌相度量,确实合乎宰相的格。然而叫人略感尴尬的是,男人左臂弯里,搂着一位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少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满脸绯桃春色,浓情蜜意。
按照东方爷先前的述说,这少妇就是七姨娘了。
东方爷还算反应快的,淡淡无波、习以为常地道了句:“七姨娘好。”
宰相老爷东方槊看到儿子,尤其是儿子身旁的姑娘,愣了半晌,才明白了过来。如果不期而遇是场意外,那么以如此的尴尬场面相见,更是一场意外。
于是赶紧丢开那美少妇,不容置疑命令她道:“你先回去,我和仁儿说会儿话!”
薛浅芜不禁暗赞起来。这东方槊看起来虽是个风流的,可在临事之际,权衡轻重就见出了分晓,他并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那七姨娘也很伶俐,知道不好再待下去,拜了一拜,就独自告退了。
第一壹八章品茶暗机生,做妾惟可能
东方槊看着儿子和薛浅芜,倒是很有气度,威严不失得体地道:“往前走几步,有一家‘云雾茶坊’,正好吃得嘴腻,过去坐上一会儿,也好清清胃了。”
说是提议,其实并没半分可以回拒的余地。东方槊虽然年纪不算小了,青年时的豪慨之气仍然存在,大踏步往前走着。观他行止,似乎在内敛上,并不输于东方碧仁。只是东方爷的内敛,透有一种干净书礼味道,东方槊则带着政客的深沉有为心机,偏把这种感觉掩了过去,显得琢磨不定,而又泰然自如。
坐在茶香淡淡的云雾茶坊,东方槊擅作安排,给儿子叫了明前龙井茶,自己则要了一大碗苦荞。
薛浅芜在心里忖思着,龙井那般温润清和,确与东方爷很般配。对于龙井,向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说法,清明前采制的叫“明前茶”,谷雨前采制的叫“雨前茶”,但见侍从上来的龙井茶,一芽一叶分明直立,翠绿舒展,汤色清洌,新香四溢,应为明前极品没错。
而老爷子,胸有丘壑万象,俯仰之间极于天地,似乎只有“太平猴魁”那样的茶,才能与他的气质搭边儿。虽然不知这个空间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茶,或者这茶另有别的称呼。想了一会儿,忽又转念,真是吃得太撑,把脑袋闷坏了,东方槊毕竟已非年轻气盛的岁月了,或许喝苦荞茶,更合乎养生之道吧。半辈子的官场宴会各种场所,酒肉穿肠而过,到了这般时候,也该是注意了。清脂减压的苦荞茶,本身也蕴合着历经万千之后归于平淡、甘苦自知的沧桑心境吧。
正自深思,老爷子问她道:“你喝什么?”
薛浅芜一愣,对于吃茶这个,她向来无甚深研究,反正不管什么,只要解渴解乏,狂饮一通就是了。照红楼中妙玉讥讽的说法,就是饮驴。
对于各种茶的名字,也只是在前世上学时,为了应付学分,选修过一门近似于“茶文化”之类的课程,十节课翘八节,最后下来,稀奇的是,于绿茶红茶花茶青茶中,也颇认得了几样茶。
眼下东方槊问她要什么茶,她却突兀地想不起了任何茶的名字,刚想要说“和东方爷的一样吧”,旁边立着的侍从,瞅着她笑一笑,递来了一个单子。
薛浅芜只一看,天啊,乱七八糟、名目繁多的茶,并附图文解说,竟有满满十页,有很多字还不认识!薛浅芜第一次,感觉到了文盲的悲哀,眼花缭乱看着,瞟到一株藤生状植物,其旁附有字样“株型飘逸,萝茎细软,叶片娇秀,叶形美观,生于藏寒之地,宛若翠色浮雕”,薛浅芜心里一动,说道:“就喝它了。”
东方碧仁看了一眼,好生奇怪地道:“怎么喝起这个绿萝花茶了?”
薛浅芜并不知道它常用作治病的,憨实笑道:“你们喝茶知其味,我却是在看名字挑茶。一则我喜欢绿萝这俩字,二来我看到它生于寒冷山地,却能长得如此盎然,心里感动罢了。”
东方碧仁听得无语,东方槊则微笑道:“真是个感性的女孩子!老夫年少的时候,也偏爱护欣赏你这样的……”
薛浅芜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意犹未尽的话外音,莫非现在就不爱护欣赏了么?
然而东方槊却没给她过多的时间去想,淡然对侍从道:“就给她来一杯这个吧,反正我看她啊,也只是尝尝鲜,不常饮的,就算药理与她不和,也没什么打紧儿。”
薛浅芜听得猛一声咳,原来她又因为无知丢人了。但很快恢复了平常心,这有什么?你们知的我未必知,我所知的你们大多不知,如此说来,无知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无知,这个世界不懂罢了。
待薛浅芜的茶也端上来,东方槊一挥手,那侍从就退去了。两个男人轻啜饮着,薛浅芜因为肚子里塞得满,看见吃的喝的就不舒服,因此并未怎么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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