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城北的夜色,显得静幽很多,只有一些闲声碎语,如同渔舟里的唱晚。然而往内城里望去,灯笼高照,一片通明,隐隐有歌乐飘来。
果然不假,都城自古皆是不夜城。
薛浅芜的目光聚焦处,斑斓霓虹最盛,灿若明珠,那里便是皇宫。以皇宫为圆心,层层往外,那明晃晃的光芒就渐衰落,好似一块磁铁,距离磁场愈近的地方,吸引的铁屑就越密集,到达一定边缘地带,就零碎碎的散落了。这本也是常理。
旋即又想起了东方爷,作为京城显赫人臣的家族,他为何要把府邸选在京城之偏僻一隅呢?是内心的渴盼安宁,还是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明哲保身?
有进有退,方能游刃有余,这在东方爷的身上,倒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她最爱慕的人,就居住在那一片灯火灿烂里,内外馥郁华气生。
薛浅芜的目光有三分迷茫,迈着脚步,往那夜色胜景中走去。绣姑跟上她道:“你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头疼得糊涂了,开始梦游了吧?”
薛浅芜不做声,绣姑拦住路,又轻声劝她道:“别走远了,先找药铺再说!”
薛浅芜冲她一笑,狡黠无比地道:“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好姐姐,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咱逛逛集市去吧!除了美男,你看上了什么,想买什么都只管说,我就是抢银子骗银子,也要遂了你的心愿!”
绣姑呆了半晌,醒悟过来,捶她一把道:“这会儿卖乖了!明明是你装病骗我,自己理亏,却要让我背上你的人情!”
薛浅芜嘿嘿笑道:“多木有面子啊……这都被你看透彻了,我还怎么混嘛!”
第七七章相斥而情深,相吸而意浓
绣姑看她耍起泼皮无赖,苦无良策对付。终究还是担怕遇到不测,慎重翻笼起了自己的衣领,然后像个体贴的好姐姐那般,纤指沿着薛浅芜的脖颈绕圈儿,细心帮她整理着仪容,使那宽大中空的百褶莲蓬敞口领,竖立起大半边,遮藏去了薛浅芜的巴掌小脸。
薛浅芜是个怕痒的,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拉着闲话说道:“其实我还蛮爱这种大圆领的,甚是觉得霸气,又带三分妩媚和风情,质感却很柔软,让人打骨子里感到飘逸不羁,风起衣飞扬时,有种乘风归去羽化登仙的神圣感……”
“所以我说,东方大人极有慧眼嘛!对你足够了解,才会量体买衣,不仅尺寸合身,还尽比照着你的风格,按他心中设计出的样子,巧妙搭配而成!”绣姑的言语间,对于这俩小恋人,充满了肯定与支持。
薛浅芜心里欢喜,却撇嘴道:“不像你夸得那样好!主要原因是,京城的女子有富贵相,大多都是圆领宽袖的款式,有道是‘入乡要随俗’,东方爷他怕咱们另类了去,惹人注目!”
对于薛浅芜的话,绣姑无奈淡笑,不可置否地摇摇头:“他的良苦用心,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看不见呢?我说你若只是怄气,嗔怪他抽不开身来看你,也得自己有个底儿!有时赌气是难免的,千万别伤和气,任性着闹大了!”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生他的气干嘛!他来与不来,我不喜不悲!我还不稀罕呢,他永远不来,我就白白捡了一套大府宅,多划算啊!”薛浅芜酸涩委屈地说。
“你看看你,又在跟自个儿过不去了!”绣姑微蹙着眉劝道:“我也不好说你……这一路的相处,我是个局外人,越是旁观者,越对形势看得清!东方大人在感情上有执念,纵然被事情绊住了脚,他的思念未必会比你浅!你要心胸宽些,多多替他着想啊!”
薛浅芜低着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有时控制不住,就想瞎闹腾……让他急,让他慌,让他忧……”
绣姑拍拍她,略带几分鄙视道:“你是表面的大女人主义,心里却尽是小女人情怀!”
薛浅芜被看穿,心虚地道:“哪个女人遇到了爱情,都会化成绕指柔的……”说不下去,心却乱了,薛浅芜急刹车,开个岔儿,又荒诞不经地笑起来,扯回了刚才的话题:“我喜欢圆圆的大翻领,还有几个原因,风大时可以挡去黄沙,春天杨柳绿时可以隔离飞絮……”
绣姑接她的话尾道:“最重要的,无脸见人时可以遮脸,做贼心虚时可以当缩头小乌龟!”
薛浅芜吐吐舌头,白她一眼:“你现在不也遮起了脸,与我一样同流合污!我们是一伙的,潜入京城夜市井,搞秘密巡游的好不好!”
薛浅芜在的地方,永远有数不清的拌嘴逗乐。绣姑尘封久矣,和她一起处时,眉梢总会因感兴趣,而好看地上扬,同时侃侃谈着各种话题。
两个女子细细碎碎,一路乱走,转了大半圈儿,来到了京城最热闹的夜集。
花灯盛世,曲水流觞,斗牌玩筛,歌舞场欢。不见这般热闹气象,已有十几年了,绣姑半是感慨半是欣喜,竟也忘了东方爷的苦苦告诫。身心皆入尘,一时不思其返。
猛然抬头向左侧看,视线被牵引了。柳烟深重的烂漫迷离中,金光四射的草书,在夜色中熠熠绽放光芒,华贵而显诱惑。
薛浅芜是个字盲。倒不是说她不认识字,而是她不怎认识古代的繁体字,还有那些颠张醉素的狂草。眯着眼睛,指着半空中的悬匾,问绣姑道:“那写的是什么?看着好诡异啊,像个香艳的漩涡似的……”
绣姑愣了一阵儿,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怡园在京城还是红火啊!此处就是怡园的总部,别号‘万花丛深’,乃是风月之所,根脉遍布全国各地……”
怡园总部?薛浅芜的记忆猛被触动,在烟岚城时就有一个怡园,当初她被卖身的地方!
妓院无处不在,本来没有什么奇怪,但是怡园的庞大与神秘性,却是让人很好奇的。尤其薛浅芜隐约觉得,那个飘忽不定的妖孽南宫峙礼,必与怡园有着深厚渊源!
所以此刻听到怡园二字,薛浅芜的脑海里,立即浮起了南宫峙礼的那张俊脸!
称不上思念,称不上刻骨,称不上爱恨,却不能不去想。就像一只若有若无的影子手,总会在你眼前晃上那么一晃。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男子。虽然每次的相逢,都那样戏剧而尴尬,带着较真与愤怒,玩笑与跌宕。
若追踪其缘由,南宫峙礼之于薛浅芜,确有某种相通之处。因同而斥,因斥而情深。
东方碧仁之于薛浅芜,则是默契性的互补。薛浅芜依赖他仰慕他,因异而吸,因吸引而爱意浓。
薛浅芜亦不明白自己的纠结所在。她可以离开南宫峙礼,却离不开东方碧仁。看来对比他俩,真的不是同种感情。在东方爷的身边,她记不起任何男子;在其他男子的身边,她会傻笑着想起东方爷。独自一人,或者与女子们共处的时候,她心里安放的,仍然是东方爷,只有触景生情,才会碰触某段扯不断的怀念。
薛浅芜有时也会想,自己难道是博爱的吗,在精神上,她究竟算不算出轨者?
旋即又否定了此念。她算是坚贞的,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心里,纵然装的全是另一个人,也会偶尔,渗透进来外界的几缕空气。对流,交换,碰撞,取舍,才能更好地看清心,才能保持忠诚的新鲜度。
一些人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可能是察觉到了不适合,或者是一念错,于是放弃了最初的选择。
伤害是难免的。感情的事,难免受伤,难免爱得千疮百孔。
绣姑看薛浅芜恍惚的样子,以为她困倦了,忽而想起了此番出行的不正当,赶紧急声劝道:“咱还是回去吧,东方大人要是去了府宅,可就不好办了!”
“回去干嘛?”薛浅芜侧过头,慵懒笑道:“你带的有银子不?”
绣姑不知她想干甚,实话答道:“打算给你看头疼病的,岂有不带银子的道理?”
薛浅芜摸摸口袋,自嘲自笑说道:“我却忘了!你暂借我一些何如?”
“是谁那会儿还说,除美男外,要给我买任何物品呢!现在倒成问我借债的了!”绣姑挑眉质问道:“你说说看,要银子做什么?”
薛浅芜陪着笑,谦卑哈腰地道:“我想逛逛京城的风流香艳地儿!”
绣姑惊得张大了樱桃嘴:“你要去怡园泡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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