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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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黄培胜垂手立在书案边,一五一十将去苏府试探的情形说与赵祯听,赵祯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皇上,苏大人好像并非如张大人韩大人所言心有鬼胎,否则,老奴说了此事,苏大人为何毫不生气,也不做解释,只说皇上自会明察秋毫,老奴看不出他有何激愤之色。”

赵祯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吁了口气道:“也许苏锦根本就是无心之失,又也许他已经察觉到异状,故而装作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如果是前者到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倒教人着实担忧了。”

黄培胜道:“皇上,老奴觉得,苏大人不似那种侍功自傲之人,对皇上虽有不敬之处,但纵观其言行,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的,皇上是不是多虑了。”

赵祯喝道:“大胆!你是说朕多疑么?这等事何时轮到你来下结论?苏锦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黄培胜赶紧跪倒磕头,惶恐道:“老奴该死,老奴多嘴,老奴也是为皇上着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苏锦是难得的相才,军政上颇有些手段,皇上慧眼发掘其于草莽之中,不就是为了今日能用他为左右手,协理国务么?况且,关于苏大人的奏报也大多是传言并无实据,皇上又何必担忧过甚?”

赵祯斥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人都是会变的,人心隔着一层皮,你可以看见他的动作听见他的言语,又怎知他脑子里想些什么?再说朕又非故意寻其瑕疵,你瞧瞧,这是大臣们给朕的密奏,厚厚的一大摞,都是说民间对苏锦如何爱戴,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在给他立生祠,建庙宇了,这样下去,将朕置于何地?也许不出三年,天下恐怕真的如韩绛所言,只知苏锦而不知朕是何人了。”

黄培胜道:“但这些事终归不是苏大人自己所愿,平民百姓的行为属于自发自觉,总不能因此便怪罪于苏大人吧。”

赵祯道:“确实不能怪他,但是焉知他不会因此产生其他的想法,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有人妄言什么高鸟尽良弓藏,但朕现在很理解太祖的行为,我宋室江山如何才能稳固,一则强国御外辱,二则安内除jian佞,太祖做到了这两条,方能高枕无忧,如今朕却是睡不安寝;朕承认,也许过于多虑,但是朕不能将江山社稷押宝赌注,一旦输了,朕九泉之下何颜见列祖列宗?”

黄培胜明白了,皇上这是防患于未然,对于任何威胁到皇权的苗头,皇上都不会听之任之,就算是苏锦,为大宋立下天大之功,在此事上也无回旋余地,那是底线。

“黄培胜,朕要你派人时刻关注苏锦的言行,朕不要你捏造,但也不准你隐瞒,你要朕不信大臣们的话,那朕就信你的话,另外朕不得不告诉你,行事万万要小心,我大宋军中将官大多出于苏锦西北军属下,朕不想激怒苏锦,从而闹出事端来。”

黄培胜躬身答应,心中矛盾不已,他自然是忠于皇上的,但对苏锦其实印象也不错,皇上现在这么对苏锦,以苏锦的脾气,一旦被他知道皇上在暗中的调查他,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数日后,苏锦早朝上提出一项垦田返利的措施,以矫枉近来商业重于农事的弊端,群臣皆附议,赵祯却一反常态的将之驳回,称垦田经商乃民之自愿,朝廷无需以利相诱。

苏锦心里明白,赵祯开始正式吹响对自己打压的号角了,苏锦对赵祯已经近乎绝望了,这个人外表谦和仁厚,实际上自私无比,而且多疑的很,当然这都是他身处的位置所决定的,但他既要国富民强,又担心皇权式微,自己没本事治理好国家,又担心贤能的人抢了他的风头,这就叫,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整个一个纠结之人。

当初的范仲淹和韩琦就是他这种心态的受害者,现如今轮到自己了,要说当初苏锦对他还有些幻想的话,自打自己去西北苦心经营,他却派人去查明珠城的中厢之事起,苏锦便已经对赵祯失去了尊敬。

苏锦之所以还要做这么多事情,完全是不想浪费自己穿越客的才能,有鉴于百姓生活困苦,民智愚昧麻木,苏锦只想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能够让百姓生活的好一点,民智稍微开启一些,便已经是自己的梦想了。

而且身为华夏儿女,心中总是有个强国之梦,自己知道历史车轮的轨迹,他不愿看到大宋最终被蒙元的铁骑践踏,被蛮夷之族将历史糟蹋的面目全非,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让大宋强盛起来,也许会改变历史的走向,在西夏,在辽国,他都做到了这一点。

但苏锦不是范仲淹和韩琦,他不会像范仲淹韩琦那样逆来顺受,被赵祯抛出去当替罪羊却屁都不放一个,苏锦的底线是,一旦赵祯想拿自己当猴儿耍,自己便立刻让他付出代价;苏锦暗自冷笑,自己来自一个压根没有皇上的地方,那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比其他人天生高贵,那一套天之子,授命于天的理论在苏锦看来比立交桥下端着小凳子替人看手相的神棍们还要低劣。

苏锦告病了,据说是操劳过度,上了折子请求告假一个月,随即便离开了京城。

张尧佐等人高兴的差点蹦上天,苏锦一走,他们便可以决断朝中之事了,他们立刻趁着苏锦不在的当口,提出出兵西夏,打击西夏和回鹘吐蕃联盟的设想;可现实却是给他们一个大耳光,夏国派兵讨伐回鹘的消息传来,将那个不存在的联盟的传言击得粉碎;同时针对传言的夏国将铁器拿来和回鹘吐蕃交易之事,夏国派使者前来,列了一长串的物品清单,随着清单带回的是几年来所有从宋国交易给夏国的农耕铁器,夏国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给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别在冤枉我了。

夏国使者还带来了野利太后的信,请求关闭两国铁器换战马的交易,免得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鼓吹,强调了夏国永为大宋属国的事实,请求赵祯不要听信谣言。

张尧佐被赵祯大骂一顿,觉得脸面无光;一个月后,苏锦依旧未回京城,送来折子说,病情并未好转,依旧要将养一个月。

赵祯派人去探病,结果发现苏锦呆在在明州海边的一栋豪宅里,天天和一干好友游山玩水出海观景,过的不知多么自在逍遥,赵祯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传了口谕言辞激烈的训斥苏锦,要求他急速返回京城。

苏锦不为所动,干脆上折子告病辞官,朝廷上下震动,大小官员络绎不绝的往明州去求见苏锦,请他收回成命,因为在苏锦不在的这两个月里,发改司主使李重也告病了,原本井井有条的各项政务,一下子没人接手了,苏锦和李重搞得那些东西别人又统统不懂,赵祯发了狠心让张尧佐暂时代管,张尧佐哪里会搞这些,当月国库债券有三千万贯到期,购买投资的商贾们跑到发改司衙门讨要,张尧佐顿时傻了眼,他压根就不知道这钱从哪里出,也不知道苏锦用来办大事的钱是如何融资,如何运作。

商贾们本来就是冲着苏锦去投资的,这一下都炸了锅,闹闹哄哄的吵得沸反盈天,张尧佐无奈,只得向赵祯坦诚无能为力。

赵祯不肯低头,他虽然没有同意苏锦的辞官之请,但却不断的调派人手处理苏锦离去引发的恐慌,不惜动用国库存银,将商贾的国债垫付偿还。

第九八八章反制

接踵而至的消息让赵祯更为措手不及,西北四路派人来讨要下半年的俸禄,说苏大人已经不再支付四路兵马的俸禄和粮饷,因为苏大人说他已经辞官了;紧接着西北的马场也来要钱,说苏大人不再提供为朝廷担负饲马的精料既相关费用;再接着兵器司上折子说苏记矿山停工休息,铁器石炭暂停销售,下半年的盔甲兵器无从着手;再接着发行大宋全境的明珠报停刊了,最后一期上隐晦的透露出苏大人一心为国操劳成疾,却为人所猜忌的意思来,一时间全国震动,舆论如沸。

人心开始浮动,有消息开始谣传,苏大人辞官后,原来主持的政策都将会被废除,这样一来,更加引发的百姓的恐慌,人们如惊弓之鸟,到处打听内幕消息,因为发改司的政策一旦废除,很多人将一夜回到贫困的从前,鼓励经商让很多人脱离了土地,鼓励开垦让很多人有了自留地,国道和水利建设润资了近三亿贯的国家债卷,这些苏锦在朝中自然是处理的水润幼滑,苏锦一下台,可找谁去?

赵祯怒不可遏,朝廷上下闹哄哄的全无章法;晏殊老迈,也没有精力和办法去处理,张尧佐等人根本没本事和威望去处理,这几年财政大事和基本的利民建设政策都是由苏锦和李重两人通过发改司发布,其余人也根本不懂如何运营,这两人一告病,政事一下子便成了吊毛炒韭菜——乱七**糟。

赵祯如何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锦在对他示威,朝廷上下的言论也渐渐对自己不利,很多官员不知从何种途径得知张尧佐和韩绛谗言苏锦之事,均为苏锦打抱不平;苏锦的功劳对这些官员而言只能仰望,难以企及,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对苏锦怀疑,兔死狐悲,众人不免为苏锦感到委屈,虽然没人敢公然谈论,但办事上却大多消极怠工,无精打采之极。

赵祯派晏殊去劝了苏锦几次,苏锦不是请他尝海鲜,便是请他去海边垂钓,关于政务只字不提,晏殊知道苏锦的脾气,睚眦必报倔强到底,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自己的老脸更是不值一提。

晏殊自觉愧疚,加之年事已高,新年一过,随即告病致仕;这一下雪上加霜,朝廷连倒两座大山,朝中更是无重臣主事;赵祯欲启用夏竦,但夏竦居然拒绝了,想来也是因为苏锦之故。

张尧佐让张贵妃在皇上耳边吹风,要谋求宰相之位,赵祯正在气头上,他可不笨,他知道可以让张尧佐搅搅局,但这样重大的位置决不能让无能之辈担当,张贵妃刚说了几句,便被赵祯踹下了龙床,哭的昏天黑地。

形势越来越混乱,赵祯心中虽痛恨,但他不得不低头,苏锦稍微一发力,他便知道整个大宋的命脉便掌握在苏锦手中,无论是军事物资还是财政资源,苏锦足以让他手中的社稷倒退十年,想想十年前百姓饥荒,流民遍地,盗跖横行,外敌入侵滋扰的情形,赵祯不禁不寒而栗。

无论赵祯心里多么的不愿意,他也要向苏锦低下头颅,他只能先稳住苏锦,然后找机会,而且是最适当的机会,才能将苏锦这座块垒从心中移除,如果说在苏锦告病的这两个月之前,他对苏锦还只是忌惮和嫉妒的话,如今的赵祯对苏锦的感觉便是恐惧,必须要除之而后快了。

皇佑五年二月初三,早朝上赵祯第一次正面面对目前的危机,他也第一次主动在早朝上问群臣该如何平顺目前的混乱局面,以及晏殊致仕之后的相位人选。

没有人给他答案,满朝文武一片死寂,赵祯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苏锦的事情,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寂静中,开封府权知包拯上前奏道:“皇上,相位之选只有一人可用,其他人均无力担此大责,此人便是苏锦;眼下乱局,苏大人只要回归,立刻便可平息,还请皇上为了社稷之重,礼贤与人,不要受营苟之辈的挑拨;大宋能有今日,不仅是皇上英明,还需要臣子戮力同心,眼睁睁看着大宋乱成一团,皇上您需要自省啊。”

也只有包拯敢叫皇上自省,也只有他敢这么说话了,赵祯沉默不语,半晌方道:“朕不知苏锦为何辞官,朕自认待他不薄,除苏锦之外,朝中再无他人可替了么?”

包拯暗自叹息,皇上这时候还死要面子,实在是不明智,尊严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别人给的,如今此事一出,皇上威严扫地,还不如趁此机会搏个谦逊的美名为好,偏偏还要说这种话。

“皇上自行斟酌,臣只有此奏,皇上若觉得他人可替,可忽略臣之言。”包拯不想多说了。

大庆殿上下尴尬万分,从没有哪次朝会气氛如此尴尬,也没人愿意多说话,不是没事可奏,所要奏议之事太多,发改司停摆之后,大小事务堆如山积,这些事谁又能解决的了呢?

“好吧,朕愿意亲自去请苏爱卿出山,包爱卿可愿意随朕前往?”赵祯终于不再挣扎,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当庭咆哮了。

“臣愿意随驾前往,皇上圣明。”包拯道。

张尧佐尖着嗓子道:“苏锦的架子也太大了,这还是人臣么?这样的人如何能入朝?君臣之伦何在?皇上,您不能低这个头啊,否则还有何权威可言?”

包拯怒斥道:“张大人,礼贤下士古来有之,岂不闻三顾茅庐之事?再者说,你有何资格在此说话?说到底此次风波皆是你进谗言所致,你这等小人,我大宋正在蒸蒸日上之时,苏大人殚精竭虑为国操劳,你这等小人在后面捅刀子,你到底有何企图?说起来老夫便气不能抑,我恨不得食汝之肉,喝汝之血!”

包拯越说越气,往张尧佐身边欺近,张尧佐吓得后退道:“你待怎地?皇上在此,你想如何?”

包拯将手中的玉笏丢向张尧佐,正砸在他的头上,张尧佐头上见血,那玉笏也摔成两半,张尧佐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叫道:“包拯杀人啦,包拯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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