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1 / 2)
“杜公,你在说什么?”
钱铭逸和王拱辰以及一干附和的官员惊得嘴巴里能塞进颗鸭蛋进去,殿上众官再次眼珠子洒落一地,杜衍居然能为范仲淹等人求情,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亲眼目睹,谁能相信。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杜衍的话,他们一致认为是杜衍在玩花样,故意的表示大度,免得留下落井下石之名,在范仲淹韩琦等人受严惩的决定基本上板上钉钉的时候说出这种话,就是一种奸猾的策略。
赵祯略感意外,歪头问道:“哦?杜枢密的意思是,朕应该从轻发落范仲淹等人?杜枢密不是一直上书言奸党扰乱朝纲罪无可恕么?怎地今日又变了论调?”
杜衍面色一红,心中埋怨皇上将自己上书要求严惩的事情当众抖落出来,不给自己后路,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尴尬,苏锦的大眼珠子可是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可不想惹急了苏锦,让苏锦当堂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皇上,臣确实曾主张严惩奸党,不过臣也觉得此事过于重大,不宜草率下决定,近日来臣日夜苦思并派人暗中探访范仲淹韩琦及其党羽的行为,并未发现其危害甚巨之处,也即是说,韩范等人虽冒天下之大不韪私结朋党,但却并没来得及做什么对朝廷真正有害之事;他们推行新政之事上确实犯了不少错误,但新政之过和朋党之患是两码事,光从朋党之事上来说,危害尚未形成,而且说他们别有阴谋之论也没有确凿证据,我大宋上下自皇上而下均奉行仁恕之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之下,岂能凭猜测严惩,更别说按照钱大人王大人所言直接拿下严刑逼供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钱铭逸直勾勾的看着杜衍,想说话却又不敢说话,老大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不成?
赵祯皱眉道:“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结党之行无需造成危害,本身这种行为便已经影响极坏了,若不严惩,岂非纵容他人效仿之。”
杜衍从容道:“皇上不必担心,不严惩,但可重惩,以此为戒,令天下人共惕,再者说,若论范仲淹韩琦等人的本心,臣可担保他们大类于无心之失,从这几人以往的表现来看,尚可称为忠君爱民之臣,之所以蜕变若此,臣以为是官职升迁过快,皇上信任过甚,以至于他们恃宠生娇内心膨胀所致。”
赵祯不悦道:“你的意思倒是朕的不是了。”
杜衍惊觉说错了话,忙道:“臣该死,臣的意思是他们不懂得珍惜圣上恩宠,没有因皇上信任而更加的勤勉自律,相反却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以至于误入歧途。”
赵祯道:“你担保他们只是误入歧途?你敢担保?”
杜衍道:“臣斗胆为他们担保。”
赵祯喝道:“你担保的了么?”
杜衍嗫嚅道:“臣……臣……”
苏锦挺身而出道:“微臣也来担保,日后若真的查出范仲淹韩琦等人别有企图,臣愿连坐。”
赵祯皱起眉头正待呵斥苏锦横插一腿,只见包拯迈步出列道:“臣包拯也愿担保,跟苏大人一样,今后愿意连坐。”
杜衍趁此功夫猛打眼色给王拱辰钱铭逸,两人这才真的相信杜衍是真的要为韩范等等人开脱,虽然不明就里,但紧跟老大杜衍的步伐是当小弟的应尽的义务。
钱铭逸厚颜上前道:“这个……启奏皇上,臣听杜枢密一席话茅塞顿开,臣适才所奏有所偏颇,臣刚才想了想,也觉得韩范等人乃是权力膨胀过快把持不住自己所致,不至于有什么真正的阴谋,臣收回刚才的奏议。”
赵祯怒道:“你变的倒挺快,刚才是黑转眼便是白,你们还有准主意么?国家大事上便如儿戏一般,真是岂有此理。”
钱铭逸忙跪倒磕头道:“皇上息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也是意识到错误马上纠正,臣不想一错到底。”
赵祯气鼓鼓的道:“你倒有理了,罢了,起来吧,今后奏议之时想清楚了再议,朕不愿再听到这些自相矛盾之言。”
钱铭逸抹着汗叩谢退下,怨妇一般幽怨的瞟了杜衍一眼,心道:老大啊,你差点害惨了我,事后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可不依。
杜衍给他个宽慰的眼神,俯身再奏道:“皇上,臣斗胆建议,对范仲淹韩琦等人的处罚宜轻宜缓,这样既能体现皇上通情达理宽容豁达,又能稳定局面不至于造成大的恐慌,不过新政需立即废除,此事不得人心,又是韩范等人一力推行,再无实行必要,新政期间所造成的谬误需一一纠正,以平民愤,定人心。”
赵祯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朕也觉得范仲淹韩琦等人也不至于一下子便糜烂至此,毕竟这几人都曾是我大宋功臣,韩琦范仲淹在西北力拒西贼数年,劳苦功高;富弼跟随朕多年,为人敦厚谨慎,欧阳修执掌御史台数年,每每诤言进谏也有一番诤臣风骨,这几人原是朕看好的国之重器,但正因如此,他们犯下大错,朕也是格外的痛心。”
晏殊忙道:“皇上不必忧心,真金不怕火炼,真正的贤良之臣自然能经受住风雨的侵袭和考验,这几人虽有才情和能力,但也许还不能担当重任罢了,皇上一番惜才之意,他们稍有识见该当痛定思痛尽改前非,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赵祯点头道:“说的也是,磨砺方见锋芒,朕便依着众卿之议,对这几人从轻发落,黄培胜,拟旨。”
黄培胜赶紧拿起纸笔记录,赵祯眉头紧皱,眼睛看着大殿的大梁,缓缓道:“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罔顾圣恩私结朋党,借新政实行之际,排除异己,攻讦朝臣;新政本为强国之政,沦为众夫所指,朕极为痛惜失望;朕本拟严惩四人,但念及四人立心尚正,危害不巨,加之曾为朝廷功勋之臣,故从众卿所请从轻发落。”
群臣竖着耳朵大气不敢出一口,细细倾听这四人的命运如何。
“范仲淹为朋党之首,又拒不承认结党之行,妄言‘气锐不可折’,徒惹众怒,着革去枢密副使及同知政事之职,同时免去鄜延环庆两路路使之职,贬为京西路彬县县令,革去韩琦枢密副使之职,贬知扬州府,革去革去富弼枢密副使之职,贬知恽州,革去欧阳修御史中丞之职贬知淮南路滁州,其余党羽,查实后一律革职贬为小吏;众卿及各级官员需以此为戒,谨记‘至治之世,不为朋党’之言,钦此!”
随着赵祯的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抽气之声,有的是没想到会这么便宜范仲淹等人,有的则是没想到会判的这么重,这四人被贬到远隔千百里的四处,即便是朋党也是天各一方再无聚首之机了;而范仲淹从当朝二品大员一落千丈,直接被贬为彬县县令,看似皇上开恩,实际上等于是在抽范仲淹的嘴巴子。
而韩琦富弼两人则幸运的多,一来这两人是范仲淹的左膀右臂,从责任上来说稍微轻些,二来也许是因晏殊之故,对富弼的责罚要照顾一下面子,而韩琦则是跟着沾光,两人虽然被贬,却起码还是保住了州官的职位。
欧阳修最是幸运,他写了那个什么《朋党论》公然鼓吹朋党无罪,本来应该受到更为严厉的责罚,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也保住了个滁州知州的职位,或许是赵祯看在苏锦的面子上的缘故,总之还算是较轻的处罚。
处罚结果一出来,苏锦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没出大的纰漏,这四人无一下狱,虽然从此只能在京城之外的州府厮混,也许永远没有入职中枢的机会了,但最起码,保的命在,也算是不辜负自己这几天的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和赵祯翻脸了。
第八七三章归零
“众卿对于这样的处罚可有疑义?”赵祯环视群臣将目光停留在苏锦脸上。
“皇上圣明,如此处罚可算是仁厚之至,尽显皇恩浩荡,范仲淹等人若稍有知觉,该感激涕零才是。”众臣七嘴八舌的道。
“苏爱卿,你觉得如何。”赵祯似笑非笑的问道。
“皇上处事公允,微臣拜服的五体投地,皇上襟怀堪比苍穹大海,容人所不能容,不愧是不世明君。”苏锦大拍马屁,藉此修复和赵祯之前闹得不愉快。
赵祯莞尔,啐道:“朕不喜阿谀奉承之人,苏爱卿莫要学了这一身的毛病,朕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也非不能容忍臣子犯错,犯错不可怕,怕的是离德离心,君臣离心万事皆休,江山是朕的,但没有诸位爱卿的操劳,这江山想要万年长盛也是很难的。”
几名白胡子老臣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吾皇实乃圣德之君,古今帝王无出其右者,臣等何其幸运,能在圣君座下为臣。”
苏锦心中暗笑,赵祯很精明,看起来一副万事不理的摸样,实际上心中有丘壑,行事自有一套,也从不放弃表现自己圣明的一面,当然身为帝王,他本无需这般做作,光凭他这番话,无论他是真心而出还是虚言作秀,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苏爱卿,这宣旨的差事便由你担当吧,另外西北鄜延环庆两路路使空缺,朕属意于你暂代,你看如何?”
群臣在此惊讶,环庆鄜延两路再由苏锦暂代路使,西北四路便尽归苏锦辖下了,这可是名符其实的西北王了,没想到范仲淹一倒台,得了便宜的竟然是苏锦,三年之间从一名新进进士一跃而为西北之王,这步伐也太快了些吧。
众人艳羡,苏锦却对赵祯的鬼主意心知肚明,看似是件升官发财的好事,但却非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就凭昨日午后觐见赵祯公然翻脸顶撞之行,这个好差事也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赵祯再大度也不至于容忍苏锦的目无君长。
而赵祯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今日堂上,杜衍的临时倒戈,其间苏锦抛给杜衍的一个个颇为玩味的眼神都落在赵祯的眼里,别看赵祯每次临朝之时大部分时间都眯着眼半睡半醒,但就像课堂上的老师一样,下边学生的小动作却是一清二楚,只不过很多时候老师不屑于说出来罢了。
苏锦的举动传递给赵祯一个信息,杜衍的临时改口必然与苏锦有关,虽不知苏锦凭什么能让杜衍改口,但两者之间也许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管怎样,苏锦能说的动杜衍,那说明这小子在朝中已经颇有影响力。
而赵祯要做的便是要借势让苏锦得到好处,从而引起杜衍等人的不满,范仲淹等人倒台之后,朝中便成了杜衍一家独大之势,晏殊在朋党之事的暧昧已经让他丧失了不少的号召力,如今赵祯要做的便是为杜衍树立一个新的对手,惟其如此,自己才能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同时,范仲淹倒台之后给苏锦好处,很容易便让人联想起苏锦在范仲淹等人倒台的幕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加之当初苏锦拒不加入新政变法,在较多场合公开声称新政操之过急的行为,很难不让人以为,苏锦其实才是背后的黑手。
赵祯就是要局势扑朔迷离,他不能让苏锦白白的如愿,他要苏锦知道,遂愿办成一件事,甚至是跟自己耍无赖说出种种混账话来达到目的,必将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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