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屋内突然阵令人窒息沉默。
石将离站起身,走到沈知寒面前,微微躬下身,咫尺之间以种居高临下地姿势细细地打量他。之间那烁烁月华从窗扉投了进来,无形地萦绕在身上,轻拂着深邃侧脸轮廓,投下恬淡光晕,好会儿之后,黛眉紧皱,眉心似有个无法解脱郁结,这才低低地问:“凤君,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这是第次,沈知寒没有回避目光。
“有便如何,没有,又如何?”他直视着,心底微微错愕,虽然略有些蹙眉,但却保持着沉着镇定,没有丝慌乱。
原来,拿自己下套是为了救妹妹……
其实,或许并不见得多么复杂,旦褪下那身帝王衮冕,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
石将离蹲低了身子,伸手抚上他膝盖,隔着衣衫,那动作极为轻柔。“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定要让沈知寒活过来么?”继续没头没脑地说着,这也是第次,没有自称“朕”。
沈知寒不搭腔,便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年,九岁,在御检岁贡之时,因为好奇偷尝了北夷进献给相父长白山五花蜜,中了孔雀胆毒,命在旦夕。那毒,是西凉细作下在里头,本意是想毒倒相父,挑起北夷和大夏之间战争。那时,相父识穿了他们诡计,便带着前往墨兰冢就医。”从没有向任何人讲述过这段往事,就连相父也以为已经遗忘了,可,却是将那切深深篆刻在心里。“虽然相父没有明言过,可知道,他这生最恨就是沈重霜。因为沈重霜,母皇最终负了他腔真情,还留给了他个永远不能挣脱枷锁。那时虽然中毒,意识模模糊糊,可是,相父抱着向那沈知寒屈膝跪地相求之时,还是知道。他说,要治好毒,除非相父将他父亲遗体归还。”
沈知寒并不知悉中孔雀胆原因,如今听了这些,他突然有些赧然,那时,毕竟是年少气盛,见宋泓弛,恨屋及乌,哪里还管什么家之重,只想着怎么才能解自己心中蓄积怨气。
“其实,那时恨死他们沈家人了。”顿了顿,石将离继续往下说,语气平静,点渲染也不见,淡漠得像是在诉说件于己无关事:“因为他爹,母皇负了相父,害得相父直郁郁寡欢,就连想要见母皇面,也是唯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见。甚至,有次还听到母皇骂相父,说不过是生下来承继皇位——知道么,第次听到,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悄悄问相父,相父只是笑,摸摸头,让不要再问了。很多年之后,才明白,原来,出生并不如以为那般受期待。母皇直对不闻不问,可是却派人暗中对沈家人照顾有加,有求必应,当真是爱屋及乌么?对此忿忿不平,尤其,见到他时,他很少说话,明明坐在轮椅上,比常人还矮了截,吃喝拉撒全都得别人服侍,可却把架子端得比还不可世,高傲得似乎切也入不得他眼——那时想,他凭什么?那时,也是个小傻子,竟以为竭尽所能同他过不去,便可以早点离开,回到相父身边。”
苦笑了记,突然开口,说了句令沈知寒全身震话:“直以为他活得很幸福,至少比幸福,可后来才知道——”话到了末尾,渐渐地,声音便微弱了下去。
沈知寒承认,听到嘴里说出这么句话时,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为,以为,其实,每个人不过都是按着自己不幸在自以为着他人幸福。
就如同,说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从不知道。
当初,他以为是刁蛮骄纵,任性妄为,却不知竟然会有这么多不曾对人言心思和情绪。他以为,身为女帝,自然应该是来众星拱月,呼风唤雨,却从不知,原来,童年也有着别样苦涩,母皇也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竟然会因此而以为他过得比好!?
“凤君,知道么,有晚,睡不着,溜出去看星星,却正好看到他——那个平素里高傲得连头也不肯第下人,个人静静地焚化了他父亲遗体,将骨灰撒入了千岛湖湖水中。”低低地诉说着,带着几分不自觉地将头靠在他腿上:“……那晚,听到他很平静地自言自语,才知道,原来,他活得更比煎熬千百倍。”
那晚?
他焚化他父亲尸体那晚,竟然躲在旁?
那晚,他都自言自语了些什么?
现在忆起,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大抵都是他当初直藏在心里,不愿意对任何人说话,他直以为他只能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却不知,在边早已经将他心里话听了个十成十!
“所以,就开始可怜他了么?”低头看着将头靠在他膝盖上,他原本低沉嗓音如今变得沙哑不堪,觉得张阖嘴唇异常干涩,就连挤出句话也那般困难。
“不,不是可怜。”摇头否认,似乎已是沉浸在回忆之中,那向深沉眼如今是没由来片茫然,恍惚得没有半分聚焦点:“那时想,若是他爹当初能做了母皇凤君,那该有多好?!那么,这世上便不会有他,也不会有,和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痛苦……”
不得不说,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在某种意义上,和他似乎完全可以被归类为同类人。
沈知寒默然不语,只静静听着继续往下说——
“后来,又庆幸,庆幸自己还有相父,可强过他那疯子般癫狂娘,不只将他双腿弄残,竟然还时时毒打他。他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不知该说给谁听,他不喜欢笑,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值得他高兴事,他说,这世上没有人对他好,没有人期望他活着——凤君,知道么,那时突然想,若他能做凤君,该有多好!可以听他说话,可以对他好,什么都依他,们起好好地活着,总可以找得值得自己高兴事……老天不肯待们好,们便要待自己好,待对方好……记得他说,他此生有两个愿望,个是岁至花甲,个是远走高飞……若真有那起死回生之术,要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只要他能活过来,即便他以后不愿意在身边也没有关系……”
“相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么?”
沈知寒突然出声,打断石将离听似毫无逻辑絮絮叨叨。抬起眼来看了他好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学着他之前说过话来调侃他:“相信便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顿了顿,徐徐地长吁口气,终于问出了那直困扰着疑问——
“凤君,较之起死回生之术真假,其实直更想知道是,究竟是谁?”
沈知寒略略动了动唇,虽然心中还有些微踌躇,可是却已挡不住那本能驱使。
他承认,不管方才那番话是有意试探还是真情流露,他都被打动了。纵使说不全是真话,但总有那么部分不假。之前二十年,他虽然活着,却如同在无所事事地等死,当他“死了”五年之后在别人躯体中活过来,他却才第次思考,自己这生究竟该要怎么活,甚至于,该要找个什么样女人起活。
见他似乎已是有要说打算了,石将离深吸口气,抬起头紧紧盯着他,黝黑瞳眸刻意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紧张。
终于下定决心要说出实情了,沈知寒抿了抿嘴唇,那即将脱口而出词藻已是蓄势待发,却心细地听到了屋外传来脚步声。
他略微眯起眼,冲着石将离使了个眼色,将所有话又咽回了肚里。
石将离难免有些懊丧,可心底叫嚣希望之火却是越烧越旺、此时此刻,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踌躇。
若他真是那个人,那么,之前对他做那些——似乎总是没办法给自己喜欢男人留下好印象呢……
正惴惴不安着,冷不防,那房门外传来了清晰叩门声,听得沈知寒道了声“进来”,那敲门人这才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每次坏好事,都是思云卿!
早在影卫将石瑕菲给救走之时,思云卿便疑心石将离也随之起潜逃了,可是,在听了之前那踢门而入被沈知寒以茶水泼面训斥人番添油加醋诉苦之后,他却有些不解了。所以,房门开,他目光首先在屋里各处转了转,直到确定那屋里没有第三个人,这才将目光定在石将离和沈知寒身上——
“陛下,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看重姐妹情谊之人,不惜拿自己下套,只为救皇妹脱险。”他将话说得含针带刺,拧起墨眉,锐利神色闪而逝,微微带着点说不清是讥嘲还是讽刺意味:“宋泓弛果真将教得与众不同,这点,倒真真叫刮目相看!”
石将离耸了耸肩,照样亲昵地靠在沈知寒腿上,把话说得理所当然:“母所生,自然心有灵犀,同气连襟,这点,是人都该知道,有什么可奇怪?”
这话初初听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可细细想——
分明是在嘲笑思云卿不是人!
“那却为何设计要让端木捧墨除掉自己胞弟?”思云卿脸色黯了黯,本无意与做口舌之争,可却怎么也见不惯此刻得意洋洋。
有什么可得意?
既然是他思云卿阶下囚,就应该有个囚徒样子吧!?
“那是因为端木澈之不仁在先,不顾兄弟情义,企图以重金买通司命堂,要置捧墨于死地。”石将离哼了声,越发将话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不仁不义之徒,连禽兽也不如,死了也不必可惜!”末了,还挑衅地冲着思云卿眨眨眼,似乎颇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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