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1 / 2)
花窗推开的时候,余晖便洒了进来,许是因着冬日,暮色便来得有些快,转眼间就将周遭的颜色和轮廓都模糊了。
周显恩坐在院子内,门拦的阴影处,秦风低着头沉声道:“爷,马车都安排好了,咱们今夜就可以出发去落阳谷了。”他抬头瞧了瞧周显恩的脸色,似乎是怕他嫌麻烦不去,又慎重地添了句,“您上次去还是两个月前,必须得换药了。药王那边也在催了,怕是您再不去,那位爷就要亲自追到咱们这儿来了。”
周显恩本还神色如常,听到他说药王可能要亲自追过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颇有些不耐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
秦风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听见他愿意去落阳谷,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家爷什么都好,就是不大爱惜自己的身子。
周显恩偏过目光,望了望身后的屋子,透过那几株梅花,是谢宁端坐在玫瑰圈椅上的背影。他若去了落阳谷,至少得明晚才能回来。她这么笨,怕是刺客凑到跟前了都不知道。
良久,他垂了垂眼眸,转而嘱咐秦风:“落阳谷我自会去,你就留在这儿。”
秦风眼神微动,抬起头,语气有些急:“爷,还是让我跟着您一道去吧,我把阿忠他们叫过来守着院子。”
周显恩斜了他一眼:“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就别叫过来丢人了。”
这话说的秦风倒是没法反驳了,阿忠那几个人功夫也不差,不过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他大概也猜到,周显恩让他留下来是为了保护那位新夫人。他虽想跟着周显恩去落阳谷,可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应下了。
“你先下去吧。”一切安排妥当,周显恩抬了抬手,秦风也就退下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冷风吹过,将他宽大的袖袍卷起,露出了手腕上寸余长的疤痕。他略歪着头,指甲慢慢割过那道伤疤,瞳色忽地深了些,略带了几分自嘲。
活着很好么?
暮色慢慢拢过来,屋里的烛火被窗户透进的冷风吹得轻晃。谢宁移步去关窗,缝隙里,依稀可见周显恩在院子里坐着,仰头望着雪松掩映的高墙,松松垮垮的外袍就搭在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收回了目光,忽地想起前几日她要给他纳鞋底,只是刚刚剪了个模样就耽搁了。反正她这会儿也闲着的,便又去将针线盒拿了出来。一针一线,细致地绣着。还好她伤的是左手,并不碍事。纤细的手指捻着针线,绢布上绣的是一朵祥云的轮廓。
第一片云纹的最后一针快要收尾时,谢宁抬了抬眼眸。她出阁将近七日了,本该第三日就回门,却因着她生病耽搁了,而明日就是她回门的日子了。
明日就要回谢府么?捻针的手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忽地有些低沉。周显恩虽然对她冷淡,到底也没为难她。她反而乐得自在。可谢家不一样,有她继母郭氏,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谢宁嘴角的自嘲之意加深了些,还有她那用女儿的一辈子来谋求荣华富贵的父亲。不知道她明日回去,这群所谓的亲人又会如何面对她。
她神色淡漠地继续绣着花,他们如何,她已然不在意了。只不过这件事还是该同周显恩说一声。这几日,他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反复无常,但是也不像之前那般满是敌意和防备了,也许他会答应陪自己去谢府。她捻针的手一顿,不自觉带了几分紧张,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明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她想了想,应当是知道的吧。
她到底是个刚出阁的姑娘,平日里也就算了,回门这样的大日子心底还是隐隐盼着能有夫君相陪的,哪怕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抬起眼,周显恩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儿。身后是两道长长的痕迹,露出了藏在雪下的泥垢,在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打定了主意,她便放下了针线。余光瞧见今日上街时买的糕点,本想给他做回礼,倒是一直忘了给他。思及此,她拿起盘子端了些糖瓜,便推门出去了,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近了些,她将手里的托盘往前送了送:“将军,今日我买了些小食,你尝尝喜不喜欢。”
周显恩抬起眼帘,枝头的碎雪落在他的指尖,他挑眼瞧了瞧她盘子里红鲜鲜的果糖,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甜腻的香味,喉头微动,却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谢宁瞧着他似乎没有试吃的意思,心下有些打鼓,怕他是吃不惯街边小食,复又道:“糖瓜可以放很久,等将军想吃的时候再吃。”
周显恩点了点头,斜靠在轮椅上,抬眼瞧着她,却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细雪飘在脸上,谢宁犹豫了半晌,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托盘,轻声道:“将军,明日是我回门的日子。”
周显恩眼神微动,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