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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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不解地道:“我不解婶娘这话,老祖宗和宝玉都是极好的,府里除了老太太院里和太太房里,别处的人都坏得很,怎么就不规矩了?”

史鼐夫人道:“你这傻丫头,难道待你好的人,就是好人不成?千万别被一点子小恩小惠收服了去。你是咱们保龄侯府的大姑娘,正经的侯门千金,若是有朝一日,湘雪取代你做了大姑娘,你该当如何想?”

湘云怔了怔,无言以对。

史鼐夫人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湘雪若是取代了你,被人称为大姑娘,便是咱们家不懂规矩,不遵长幼。你看荣国府,袭爵的是赦老爷,住在正院里且管家的是政老爷,赦老爷被挤到了马棚子后头,你也是读书识字的人,你说,这可是大家子的规矩?我还听说,荣国府里头都称呼政老爷夫妇为老爷太太,称呼赦老爷夫妇是大老爷大太太?可是如此?”

湘云点点头,心想自己长在荣国府时,一直便是如此,怎么到了史鼐夫人嘴里,却是极不懂规矩的?想到长幼有序,湘云不禁若有所思。

她本是极聪明的女子,许多事一点即通,只是许多时候气愤不过,所以口无遮拦。

史鼐夫人见她听进去了,略感欣慰,道:“说起来,他们家就是长幼不分,赦老爷夫妇住在荣禧堂里才是理所当然,偏生没有。外头忌惮他们府里,嘴里不说,心里何尝不在嘀咕他们家没有规矩?你叫我如何放心你久住?尤其是宝玉常在内闱厮混,而且他们家除了窦夫人外,从来不带姑娘们出门应酬,你看,咱们家可有这样的规矩?你迎春姐姐倒也罢了,惜春妹妹也因你迎春姐姐得以出门,可是探春丫头呢?除了先前王子腾在京城时去王子腾家,何曾露过面?说起来,别人家都不知他们家有这么一位姑娘。你若也是如此,怎么结交闺阁密友?这人脉靠的就是那些各家的手帕交,她们出身是一权势,将来说亲都是门当户对的,又是一门权势,认识的人多了,门路也就多了,帮扶娘家,辅佐夫婿,这才是咱们娘儿们该做的正经事,不能一味留在家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湘云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留自己在史家,反倒是对自己好了?若是住在贾家,出不得门,见不到客,一味吃喝玩乐,半点好处都无?她看了史鼐夫人一眼,难怪常听说谁家的姑娘认识了谁家的千金,谁家姑娘结交的人多,名声好,本事大,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史鼐夫人说到这里,只觉得口干舌燥,湘云连忙递上茶水,史鼐夫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儿家,便该有这份眼力。

喝完茶,史鼐夫人道:“这些话你在心里多想想,别告诉了别人,毕竟背后说人,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叫人知道,咱们都没脸面。我只是叫你明白,多多留心自己的名声,你定了亲,一举一动,夫家和外人都看着呢,莫被其他人带累了。”湘云一人的名声便是史家所有女孩儿的名声,万不能叫她玷辱了。

湘云低声应了,面上和心里是如何想的,史鼐夫人并不清楚,又道:“林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哥儿姐儿都有本事,和他们好,也是咱们家的好处,你记得些,咱们家就算是有爵位,可是论起圣心和地位都不如他们家。”

湘云忙道:“婶娘放心,我知道林姐姐身份高贵,哪里敢说林姐姐呢?”有林家的身份权势在,让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当面说黛玉的短处。

史鼐夫人想起妯娌说过,湘云为人颇有眼色,并非愣头青,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宽,她不怕湘云心里偏向贾家,也不怕湘云说自己的不是,她就怕湘云逞口舌之利给她自己带来麻烦,殃及全家。好在,湘云虽然口没遮拦,却不致于这般糊涂。

史鼐夫人道:“你明白我就放心了,从前你住在贾家,得了宝玉的旧物,都收拾了送回去,或者也打发人取回你的旧物才好,免得旁人见到,说你们的不好。”

湘云心头一凛,道:“难道连针线字画诗词都不能传递了不成?”

史鼐夫人点头道:“和姊妹们之间相互赠送无碍,表兄妹间切莫如此,笔墨针线都是贴身之物,不能传到闺阁外头去,尤其是针线,不管大小都不能。”若是因此叫人知道了见到了,心思不轨的定然说他们私相授受,到那时有一百张口都说不清。

忽一眼瞥见湘云的金麒麟,史鼐夫人不知怎地竟想起了人尽皆知的金玉良缘,略觉烦闷,但是想到哪家的千金不戴项圈金锁,心想只要不出别事,也便罢了。

史鼐夫人说明厉害,湘云都记在心里,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裳去上课,心不在焉,等到放学回来,仍旧怔怔出神,陷入沉思,想着史鼐夫人的话。

不可否认,有些话婶娘说了自己才明白,不说自己也知道,只是她如何远离贾家呢?她自小没有父母,贾母最疼爱自己,宝玉最体贴自己,在贾家又有姐妹相伴,她如何能因外人说他们不好自己就远之?自己是什么人了?没的让自己唾弃自己。

翠缕拿着湘云才做完的扇套过来,扇套上绣的不是山水,也不是花卉草虫,却是昭君出塞的美人图,鲜艳妩媚非常,翠缕道:“姑娘给宝玉做的扇套,什么时候打发人送去?上回袭人打发人送果子来,催了几次了。”

湘云拿在手里看了看,随手扔在妆台上,道:“不必送了,下回袭人姐姐再说,就告诉她我现今有许多活计要做,他们屋里巧手人儿多,竟是自己做罢。”

翠缕听了,连忙道:“很该如此,姑娘早该这样说了。宝玉屋里晴雯袭人哪个不是做得一手好针线?尤其是晴雯,老太太都说她的针线好,兼又伶俐标致,才送了给宝玉使唤。袭人是一等丫鬟,做不完的针线让晴雯做便是,都是宝玉的,又不是别人的,晴雯岂能不答应呢?偏生叫姑娘做,我见姑娘费这么心思,心疼得不得了。”

翠缕在史家几年,虽是贾母给湘云的,却觉得史家的规矩更森严些,而且也没怠慢过湘云,反倒是在贾家,说是和宝玉一样,实际上仍旧同探春惜春比肩。

湘云笑道:“你几时抱怨袭人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翠缕絮絮叨叨地道:“我抱怨的时候多着呢,姑娘何曾听得进去?姑娘是侯门的千金,替一个丫头做活像什么话?袭人哪里来的脸面,竟使唤起姑娘了,他们家又不是没人。亏得姑娘都是晚上做,若是白天做,叫人知道了,怎么说姑娘呢?”

湘云不禁刮目相看,道:“你这是替我打抱不平?”

翠缕道:“可不是,姑娘日后可得多疼我些,我是一心为姑娘。今儿姑娘做得就对,扇子套儿送咱们家大爷二爷,还能得个好,和大爷二爷亲近了,将来姑娘出阁了,娘家有人给姑娘撑腰,给宝玉有什么好处?只怕还记不住姑娘的好呢!咱们家大爷二爷尚且隔了一房,宝玉那是什么亲戚?更远了两辈子,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湘云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过就说一句,你却来一核桃车子的话。”

对于翠缕的话,湘云却是半点儿责怪没有。她在史家,贴身丫鬟好坏,无人在乎,不过都是按例分配,不似在贾家里,贴身的丫鬟都有讲究。袭人温柔体贴,周全之极,翠缕明丽爽朗,不拘小节,湘云觉得比湘雪这个姊妹更亲近些。

翠缕喜滋滋地将袭人从前交代湘云做的活计统统收了起来,道:“姑娘年纪大了,可别把自己当丫头一般,这些我叫人退回去,请袭人自己做,或者让晴雯做。”

湘云犹豫了片刻,道:“袭人姐姐怕是会恼了我。”

翠缕圆睁着眼睛,说道:“恼姑娘什么?姑娘每年为宝玉做针线,那样精细,那样别致,费了多少工夫?比做衣裳都费,他们还能抱怨?若是抱怨,也是姑娘错看了她。从前拿着姑娘当丫头使唤时,我心里替姑娘好生不服呢!”

湘云笑道:“宝玉从来不穿外面人做的衣裳,袭人姐姐难免体贴些。”

翠缕哼了一声,说是体贴,还不是看人下菜碟,仗着服侍过湘云两年就恣意妄为地吩咐湘云替她做活,怎么不见她使唤别人呢?

湘云看出翠缕所想,但是她得袭人照料最多,心里十分感激,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我就那几个月钱,还不够自己花呢,没什么东西送,你把绛纹石的戒指包上几个,打发人分送给宝姐姐和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再者,也送四个给林姐姐。”

翠缕笑道:“这才像话,我正好叫人把这些活计带回去。”

湘云低头想了想,道:“就说我忙得很,实在是不得清闲做她的针线,且先找两个针线好的丫头做罢,明儿我闲了,再说。”

翠缕笑着应了,正欲去料理,史鼐夫人打发人来叫湘云去挑衣料,拿回来对翠缕道:“又有咱们忙的时候了。”婶娘常常抱怨家中开销大,只能俭省,她也只好亲自动手。

翠缕细细端详着料子,用手摸了摸,都是上用的,穿戴出去必然体面,道:“这有什么?咱们房里人多,许多料子颜色花样繁复,今年这几匹刻丝上都有花样,压根儿不必绣花,只需裁剪缝制,然后在领口袖口的镶滚上绣些精致花样,不费什么功夫,几日就得了。”

湘云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翠缕已收拾好了绛纹石的戒指,第二日方打发人送去。

不说迎春姊妹并宝钗得到后是何等心情,黛玉见了史家打发来的人,却是小厮送来的,并非丫鬟婆子,青鹤封了赏钱吩咐婆子拿给小厮,便将戒指拿给黛玉。

一包四个戒指,黛玉拿了一个戴在手上,端详片刻,道:“这戒指虽不贵重,却好看非常,想来史大妹妹也有赔罪的意思呢,不知是不是回去得了教训,史大妹妹也不容易。不过,是史大妹妹送的,我就不给你们了,不然,太不尊重她了。”

雪雁将剩下的戒指放进妆奁里,笑道:“谁还稀罕一个戒指不成?姑娘忒小瞧我们了。姑娘打算回什么礼?七月是瓜果之节,咱们家要送各家瓜果,也有史家。”

黛玉道:“送瓜果也就在这两日,送瓜果的时候,把我收着的玛瑙串子送她两串,拣好的,别挑我戴过的,再送够做一身衣裳的茜香罗给她,加上瓜果点心,也算过得去了。说起送礼,我叫人送刘姐姐的兰香墨,可打发人送去了?”

雪雁笑道:“姑娘只管放心,昨儿就送去了,我还回了姑娘一声,姑娘忘记了?”

黛玉道:“瞧我这记性,天热,越发懒得记这些了。”

过了几天,又是林如海休沐的日子,黛玉正欲陪父亲解闷,天气炎热,都不大想出门,林如海亦然。忽见贾敏屋里的丫鬟走过来,后面跟着林智,沉着一张脸,满是不悦。

黛玉见状,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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