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随着声音,林智穿着一件绣着芭蕉的大红肚兜从里面跑了出来,冲到黛玉跟前,双手大张,护着黛玉,扭头瞪着苏夫人,满脸防备。
天热,林智中了些暑气,苏夫人到时,他正熟睡,贾敏便没叫人抱他见客。
此时他醒了,起来找黛玉,哪里想却听到了苏夫人的那一番话。
苏夫人先是一惊,随即掩口一笑,道:“这就是你们家的二公子?哪里像你信中说的弱?我看中气倒足得很。”一面说,一面命人将早就预备好的表礼拿出来。
林智见了,倒规规矩矩地行礼道了谢,认真地道:“给我东西也不成。”
苏夫人失笑不已,道:“放心,不抢你的姐姐。”
听了这话,林智松了一口气,方拿着她亲自递到自己手里的荷包送到黛玉跟前。见黛玉松手,转身和弟弟一起拆看荷包,头挨着头,亲密非常,妙玉不禁十分羡慕,苏夫人看到后,细细思索片刻,倒觉得认黛玉可行,遂同贾敏一说。
贾敏笑道:“你认玉儿,是她的造化,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苏夫人和妙玉听了,果然欢喜。
贾敏叫黛玉林智带妙玉去园子里顽,方对苏夫人道:“我原说,白得你们家的玉儿才是,你倒好,先要了我的玉儿去。”
苏夫人想起素日二人说笑,不觉怔住了,随即道:“妙玉哪里配得上睿哥儿?”
贾敏听了她这话,嗔道:“什么配不上?是家私配不上?还是根基配不上?门第配不上?富贵前程配不上?依我说,你们别太妄自菲薄,我也不能太目中无人。难道咱们当年的那些话,竟都是白说了不成?”
苏夫人苦笑道:“你快别这么说,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清楚?家私根基门第都是配得上睿哥儿的,只是这性子,着实左得很,太孤高了些。”
贾敏不赞同地道:“孤高怎么了?哪一家女儿没有一点子孤高的本色?你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个个平易近人不成?那都是笑话,哄外人的。面儿上瞧着再温柔和顺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傲气,只是她们藏得深,妙儿流露于外罢了。我倒瞧着妙儿极好,本是芙蓉出清水,何必脂粉污颜色?为人处世,便和那胭脂花粉一般,皆是粉饰罢了。”
苏夫人叹道:“我知道你疼妙儿,我也知道你与林大人都和世人不同,并不会因为妙儿行事不合俗流便小觑了她。只是,妙儿的性子,琴棋书画诗酒茶还罢了,当家主母她却是做不来,睿哥儿是嫡长子,将来担负林家门楣,再不能叫妙儿耽误了他的前程。”
和旁人不同,贾敏却喜妙玉的性子,做了媳妇,全然不必勾心斗角,贾敏应酬交际,实在厌恶许多女儿的圆滑世故,而且妙玉年纪还小,以苏夫人的本事,未必不能教养过来。
贾敏如此一说,苏夫人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妙儿性情已定,大改是不会了,何况我们夫妇原对不起她,也不愿非得扭转她的本性,叫她承担长子媳妇之责,倒想她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因此,只好辜负你们的好意了。”
苏夫人有自知之明,亦为妙玉着想。
贾敏听了,问道:“莫不是你们已经有了主意?”
苏夫人点头道:“这次南下来接她回京,便是因为我们老爷已经选定了人,我瞧着倒好,虽然比不得睿哥儿有本事,于妙儿却极恰当。”
贾敏不免有些遗憾,忙问是谁。
苏夫人笑道:“说起来,他们家和府上有些瓜葛,这孩子是他们家的次子,虽然聪明清秀,却不愿步入仕途,倒想做个大儒,如今在家苦读诗书,亦已经中了秀才,今年十六岁,心地纯良,秉性敦厚。妙儿进了门,既不必担心受欺负,也不用担负管家之责,何况我们家的东西都是妙儿的,就算那孩子不肯出仕,这些也尽够妙儿一辈子无忧无虑。”
贾敏不禁纳罕道:“是哪家的公子?”
苏夫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笑道:“就是顾家的二公子顾适。顾大人和林大人可不就是好友?和我们老爷同在东宫效力,彼此的情分倒渐渐深厚了些。顾家的大公子迅哥儿已经在去年娶了亲,娶的就是你们亲戚家沈家的小姐。”
贾敏道:“原来是他们家,这倒是一门好亲。”
顾越夫妇和林如海夫妇皆是交好,对顾家门风为人如何,贾敏再清楚不过了。
苏夫人笑道:“也是天缘凑巧,两家常来往,彼此知根知底,竟都合心合意,我们看中了顾家二公子不争名夺利,顾家也中意妙儿万事不管,毕竟将来继承家业的是长子嫡孙,若娶个一心一意和长嫂争权,又或是挑唆兄弟不和的,倒不好,顾家才起来,更谨慎了。我们两家已经说定,先心里有数,等接了妙儿回京,过二三年再定亲。”
贾敏叹息一声,道:“如此竟是恭喜你们两家了,可恨我们睿儿没福。”
贾敏见过不少人家的小姐,竟是没有一个赛过妙玉的,虽然为人处世十分圆滑,行事妥帖,但大多却又都失了读书人的风骨,唯知奉承讨好,倒没了天然本色。至于管家理事应酬交际等本事,妙玉出家前已经由苏夫人言传身教,学了些,日后再由苏夫人教导几年,没什么可挑剔之处,妙玉虽冷,但是面对众人却不曾失礼,纵然有些怪癖,也都不当面流露。
同时,贾敏又看中苏家简单,没什么亲支嫡派不说,苏夫人娘家也无人了,人既少,虽说不能在官场上帮衬,但惹是生非的也少,他们家如此权势,不必再靠联姻。哪里像自己娘家人口众多,事务繁杂,费心担忧之处比比皆是,不知道愁得平白添了多少白发。
苏黎父女清高,清高却有清高的好处,得罪了人,反令上头不必忌讳他们林家的权势。
苏夫人听了,忙笑道:“睿哥儿那样的人品本事,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当他是乘龙快婿呢,还怕找不到比妙儿更好的?是我们妙儿配不上。”
说着,苏夫人将京城中诸般事故都告诉了贾敏,又送上各人的书信礼物等。
听说各家都看中林睿,贾敏啼笑皆非,忽然想到林睿独自居住京城,不知道得应付多少堂客,他这样的年纪,堂客是常见的,除却闺阁女儿外,并不讲究男女之别。
安置苏夫人住下后,贾敏待林如海从衙门回来,说给他听。说话之前,贾敏已经拆看了各人的书信,果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亲戚的托亲戚,有世交的托世交,竟当林睿是凤凰儿似的,实不知他们想和苏家结亲,苏家反倒婉拒了他们。
林如海沉吟片刻,满脸激赏之色,道:“苏兄一心为妙玉着想,实在是令人佩服。”
因女儿之故,他自然不会嫌弃妙玉。说实话,林如海亦知妙玉其人,说她孤高自傲,她却也不是,虽有洁癖,却未当面与刘姥姥难堪,而是等人走后方说,自己的女儿还戏说刘姥姥是母蝗虫呢,妙玉只是嫌她用过的茶杯脏罢了。若说妙玉不懂管家理事,她却将栊翠庵打点得有条不紊,而且她并不是一味嫌弃他人,邢岫烟出身贫寒,寄居蟠香寺,若没有妙玉照应,又教导她读书识字,哪能有一身闲云野鹤般的恬然气度。
他原说,有苏夫人教导,妙玉许和前世有所不同,必能做得当家主母,哪里想到竟又出家了几年,有些前世的脾性,饶是这般,林如海觉得妙玉仍是比常人强些,何况她今年不过十岁上下,未必不能教导得好。
贾敏不解,道:“怎么?”
林如海笑道:“苏兄虽然孤高太过,倒也知道世事。择顾家,乃因顾家亦为东宫之人,并不会牵扯其他势力,二则顾家门风清正,和咱们都是极亲密的。二公子如此恬淡,远离名利,若是旁人必然认为他不思进取,然而苏兄却未必如此觉得。最要紧的是苏兄深知妙玉之性,不愿她同人勾心斗角,不如做个富贵闲人,倒也自在。”
贾敏叹道:“我也这么说呢。妙玉是个好孩子,可惜世人不懂,方误解了她。”
林如海握着她的手,笑道:“罢了,结亲原是两厢情愿,他们家既觉得顾家公子更合适些,咱们明儿再给睿儿挑选人家便是,横竖天底下这样人家多得是,未必只有他们一家。”
其实在林如海心里,妙玉亦是好坏参半,因而林如海倒也不觉得如何可惜。
好的林如海先前已经分析得明白,坏的却是她孤高太过,言语直率,容易得罪人,得罪了人,又不知如何收场,除非遇到宽厚大度的,否则必然记恨于她。当年栊翠庵品茗,亏得是黛玉不计较,若是他人,早就记恨她那一句俗人了。即便如此,妙玉还是得罪了不少人,诸如李纨等,也唯有黛玉知她,方有一句别人跟了宝玉去,再得不到梅花等语。
许是前世的缘分,妙玉极喜黛玉,哪怕黛玉年幼,姐妹二人说话,竟能对得上,惹得林智十分不悦,亦步亦趋地跟在黛玉身后,唯恐被抢了去。
苏夫人带着妙玉在林家住了些日子,见状,遂重提前事。
贾敏素疼黛玉,见她们母女两个执意如此,林如海又不在意,便答应了让黛玉拜在苏夫人名下,又择了八月二十八的日子,正式拜干亲。
妙玉还俗后,住在林家,唯同黛玉一处,日渐开怀,余者皆看不上眼,可惜苏夫人不能久留江南,又留月余,只得别过贾敏等人,随之回京。
闲言少叙,苏夫人和妙玉母女两个一路疾行,刚刚回到京城,转眼已进腊月,林睿便在长安送赵安出阁,赵夫人所出之子年纪尚小,赵旭是读书迂腐了的人,又是万事不管,反倒是林睿帮衬了许多,代替贾敏亦添了极重的嫁妆。那日,他在东宫见到九皇子,言谈之间倒是十分投契,办事更加用心,赵安和九皇子心里亦暗暗感激他。
好容易料理完,林睿只觉得筋疲力尽,又不耐烦应付旁人,他本性聪颖,哪能不知别人家打的主意,遂躲在自家清静,连荣国府都没有过去,近来荣国府常有酒戏,总有各家女眷带着和林睿年纪相仿的姑娘频繁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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