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云南郡的夷民百姓这几年被大力普及官话,傅开明来之前就想着,百夷之地语言庞杂,据记载相连的村寨也有不同语言的,因此来的时候就考虑从州府带几名翻译。不过见随行功曹与司法似乎都不将语言障碍考虑在内,想着也许这两位在语言天赋,久在云南,对百夷语言精通,便不再多说。
及止一路走下去,才发现他之前思虑纯属多余,九县百姓十个里有六七个都会说汉话,虽然有些语调略微怪异,但不妨碍沟通。
“本官久闻百夷之地语言庞杂,十里不同风,没想到来了这里才发现夷人百姓心慕汉仪,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高正听得府君此话,不失时机的为许清嘉表功:“府君不知,其实八九年前,许大人做了南华县令之后,便大力推行汉话。后来又向韩府君建议在州府各县推行汉话,这么些年下来,泰半夷人都会说汉话了。”想起此事他也有了几分惆怅:“这许多年过去了,当年许大人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下官是看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若说造福一方,许大人当之无愧!他当年离开南华县的时候,百姓夹道相送,依依不舍。后来被冤罢官,九县百姓也是赶来要替他伸冤,可惜难达天听……”
傅开明倒不知道这百夷汉化居然也是许清嘉的功劳。他边行边看,到得田间地头,正逢农人春耕,便与农人随意聊几句,提起许清嘉来,大家都识得。
“……就是那个生的十分俊美的许大人罢?那可是好官啊!我家二妮就想嫁给他,可惜许大人不纳妾!”这一位是家中有待嫁闺秀的,将许清嘉当做了梦中情人,当父亲的也十分赞同,可惜被许清嘉婉拒了。见这位当官的十分和气,便大着胆子道:“我家二妮还没嫁呢,大人能不能跟许大人保个媒?”闺女不肯嫁,心心念念想着许同知,听说同知大人被罢了官,已经离开了云南郡,哭了好几场。
傅开明忍不住笑出声来,逗那位夷人老者:“可是许大人被罢官了,如今可是普通百姓了。你家二妮还嫁吗?”
那夷人老者十分坚定:“嫁!怎么不嫁?!二妮只中意许大人呢!再说许大人那么好的人,上次走到我们寨子里的时候,鞋子都磨破了,也不吃什么大肉,啃了点咸菜窝头就往地里跑。后来遭了灾,还是许大人替我们想办法解决了过冬的粮食,是我们家我们村的救命恩人哩!”
傅开明笑不出来了。
百姓的话往往是朴素的,可是透着朴素的温暖。
他想象不出当初许清嘉被罢官之后,是如何离开云南郡的。但无疑他留给云南郡百姓的背影是高大的难忘的。
九县之地,他用了一个月功夫大略走过,收获了许多对许清嘉的殷殷盼望。
“大人,许大人还回来吗?”
这是九县农人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们家药田都是去荒山野地里开僻出来的,当初许大人就说过了,可不兴因为药材赚了银子就将农田改做药田的,不然碰上灾年大家都得饿肚子!后来药材赚了银子,日子好过一点了,我们也动过将农田改药田的念头,不过想想许大人的嘱咐,就没做。许大人的话我们不能不听的!”
“……大人不信上山去瞧瞧,那可都是荒山野地里开的,真不是药田!”
“……”
当初九县农人与县令心心念念要替许清嘉伸冤,后来被高正劝了回去。如今傅开明下乡,听说是新任的郡守大人,见他又和气,高正与段功曹跟着,这些人往年也见过高段二人的,都知道他们是跟着许大人的,立刻便蜂涌而上向傅开明做证:许大人是好官!
他走过的地方越多,就感触越深,由不得傅开明不信!
假如是十几个或者上百人前来向他作证,许清嘉是好官,他或者可以怀疑这其中有诈,但是当九县上至县令下至百姓皆对许清嘉交口称赞,他就不得不相信许清嘉的清白无辜。
民心所向,试问谁能用银钱买通这么多的百姓来替一个人作证?
这其中又有何利可图呢?
傅开明不傻,高正与段功曹也不傻。
傅开明新官上任,就算是高正与段功曹想要投诚,自己在傅开明面前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一定傅开明能够相信他们,唯有让傅开明亲自到乡下来,到田间地头走一走,听一听百姓们怎么说的,就能知道真相如何了。
到时候要不要为许清嘉洗刷冤情,就看这位新上任的府君的品性了。
段功曹与高正赌的就是傅开明的人品与良知。
说起来,良知这种东西,大约在当官的身上并不多,譬如尉迟修身上,就一分没有。但是段功曹与高正却觉得,从傅开明将尉迟修押进大牢那次开始,就可以赌一赌了。
傅开明给尉迟修机会的那半个月,他们也在小心观察着新来的府君。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月底,傅开明往京中写了奏折,状告云南郡通判尉迟修构陷前同知许清嘉,又欺压百姓,用强权贱价收购九县药农药材,私盗库银,数条罪状。
五月底,折子递到了御前,今上看过之后雷霆震怒。
傅开明深知尉迟修乃是贾昌心腹,便将折子直接送达国舅府,让其父傅温在朝堂之上代为转达。
那一日大朝会,众臣正昏昏欲睡,见得国舅递了个奏折上去,还当是太子妃才生了小皇孙三日,国舅大约是贺喜的折子,皆不当一回事,打瞌睡的打瞌睡,发呆的发呆,忽见得今上合了折子一掌拍在龙案上,开口便怒喝:“蒋文生何在?!”
“臣在!”御史中丞蒋文生出列,心下带了几分惶恐,还不知道今上为何发怒,迅速在脑子里将自己最近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只觉他最近就连弹劾臣僚都少了,不明白因何被国舅给告了一状。
今上将傅开明的折子递给身边侍立的小黄门,沉沉道:“拿下去给将中丞好好看看!”
那小黄门躬着身子从今上手里接过奏折,从上面走了下来,递到了蒋文生手里。
蒋文生告了罪,接过奏折翻看起来,结果越看越心惊,额头上都要滴下汗来。
告状的人从头至尾压根没提他,只历数了云南郡通判尉迟修种种罪行。但是这其中一项构陷同僚之罪,却是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当初弹劾那位云南郡的同知,还是他起的头。
虽然收集证据之事乃是尉迟通判做的,但观此信种种,竟然是他在盛怒之下,被尉迟修当做刀来使了。
蒋文生面色苍惶,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陛下,当初……”当初许清嘉强夺了他家的庄子?
如今想来,庄子是过了蒋敬生的手,他是宁可信自己的二弟也不会信外人,但是他家夫人却对他家二弟有几分质疑。只不过当时夫人的质疑在他瞧来,都是对他弟弟的污蔑。
蒋敬生再混帐,那也是他的弟弟,怎么可能做出私卖兄长庄子,却将此事嫁祸给朝廷官员之事?
细细想来,当初与尉迟修见面,那也是蒋敬生牵的线。
蒋文生心下忽然不确定起来。
傅开明的奏折,就是从自己上任云南郡守,夜半发现府衙房屋带着药霉味儿开始,后来迟迟等不到尉迟修交权,便自行动手,结果一查之下竟然发现府库空空如也,顿时惊怒不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