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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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渊揉了揉他的脑袋,勾唇笑道:“下船之时,你不妨将这个想法告诉他们罢。”

于是,待绕着曲江池游览了一圈后,到了该下船的时候,崔简便特地在船头停了一会儿,与老妪老叟说起了话。王玫与崔渊立在岸边,远远地看着他。而丹娘、张二站得更远了些,很有眼色地不打扰他们单独相处。

崔渊瞥见王玫始终微微翘着的唇角,笑道:“从方才起,你的心情便像是格外好一些。”他习武多年,耳力过人,当然也听到了那时候她与老妪的对话。不过,却不曾料到,这么几句话,竟让她如此高兴。

王玫遥遥看着脊背有些佝偻的老妪老叟,笑答道:“俗语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与这位善心的阿婆有这样的缘分,确实是件值得高兴之事。当然,更让我欢喜的,却是有人因我作做的一些微不足道之事而获益。”

“道观施药问诊时,我不过做些记录药方、抓药之类的小事,也有不少人曾向我道谢。我却不曾想过,有人会一直长久地记得这些举动,还会回报我以善意。这种感觉,竟比当天得了那么多人道谢还更温暖一些。”这让她觉得,无论现在她能做的事情有多微小,也是有意义的。她选择的志向,也确实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勿以善小而不为,古人诚不欺我。”

崔渊闻言,轻轻一笑:“以善报善,确实能令人心情愉快。”他想了想,忽然道:“你曾说过,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些什么。我倒是觉得,至少这便是你想做的事之一罢。”

“确实如此。”王玫颔首道,“不过,我于医术上没什么天分,也无法救死扶伤。往后大概也只能做些赠药施粥之类的事了。这些事,许多信佛信道的妇人也都能做。我还在思索,有没有什么事,是没有人想到过,需要我去做的。”

人,总是希望自己还能做更多的事,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希望能证明自己的生存价值。当身为平民的她,需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的时候,她便能从自己的职业和工作中找寻到生命之于自己、之于他人、之于社会的意义。而当她已经衣食无忧的时候,寻不到适合自己的娱乐与活动的时候,她就需要找寻到更值得做,也应该去做的事情。

就像她曾经因危机迫近而生出的最直观的想法:希望自己不但不会成为家人的弱点,反而能够尽力维护他们,进而帮助更多的人。于是,成为女冠,借由女冠的身份结交贵妇,摆脱阴影笼罩的过去;向观主学习养生之术,帮助观主施药问诊赠药;经营嫁妆,继续积累财富,用钱财支持家人与道观——这是她那时候认为自己能做到也必须做到的事情。

只是,如今,这些事都才刚刚开始,她的身份便即将改变了。她也需要仔细地再想一想,她需要随之改变哪些目标:博陵崔氏二房嫡支的媳妇,崔渊崔子竟之妻,这样两个身份,需要她做些什么?她又能借着这两个身份,做哪些女冠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第七十九章 天命不违

夜色渐深,点睛堂的书房中却依然灯火通明。

崔渊坐在书案前,正注视着自己方才研漂出的颜料在鹿胶兑的水中缓缓沉降下去。良久,他回过神,起身将角落里的几盏灯都灭掉了,只余书案上那盏烛火。烛芯渐长,垂落而下,本便摇晃不定的烛火越发黯淡了几分。几度挣扎之后,烛火终于熄灭了,书房也笼罩在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崔渊微微垂首,有些习惯性地看向书案之上摊开的画卷,仿佛能瞧见他新作的仕女图。当然,即使他什么都瞧不见,脑海中也依然能勾勒出那随秋风而动的衣袂、一双含着笑比秋波更动人的乌眸——还有,那不急不缓的声音里的淡然与执着。

他依然记得,他们后来在曲江池边漫步,谈论的却并不是风花雪月、延绵秋色,而是他正为之迷惘纠结的未来志向。

“九娘想做一些非你不可之事?”

“你相信‘命’么?”她浅浅笑着,回答却异常认真,“天命不可违。我以为,人来到此世,总有些必须背负的命运。有些事,或许就在某个角落中悄悄等待着你去发现、去解决。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很清楚,或者拥有邂逅命运的机遇。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全心全意投身其中,便能感觉到连内心都能充实无比的乐趣了。”

“九娘的意思,便是天命与心中所愿其实并不冲突?”

“确实如此。命由天,运从己。听天命,尽人事,方能称之为命运。若是一时被好运道所惑,自我放纵享乐,便可能错失真正的天命,所得的愉悦也只是一时而已。若是一时被坏运道所迷,只顾着怨天尤人,反倒是随波逐流,越发沦落下去,也很难发觉天命所在。不过,不同之人所追所求亦不尽相同,许多人并不在意自己背负的天命,也过得自在得很。”

“九娘信奉道君,果然见解颇有不同。”

“听观主论道,或者与观主论道,总有所得。所以,我才一时舍不得离开青光观。”

“那九娘不妨为我算一算,我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他语带戏谑之意,她也甚为配合,细嫩白皙如削葱般的手指掐算了一番,神色庄穆:“崔渊崔子竟的命运,自然是成为书画大家,名留青史。如今就已经是名动四方了,想必往后亦能称之为‘画圣’罢。”说到此,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红唇轻轻弯了弯。

“原来,我却没有出将入相之命么?”他跟着长长一叹。

她却是一怔,轻轻唤道:“四郎,我阿兄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而后,她不待他回答,便斩钉截铁地道:“我阿兄说什么,你阿爷说什么,我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想做什么。若是觉得,出将入相、功名利禄都毫无干系,那便专心成为‘画圣’便是。若是觉得,除了成为书画大家之外,还想报效大唐、造福万民,那便是你的天命,是你想做也应当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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